医疗舱的冷光，把霍临脸上那点残存的生气都吸干了，只剩下一片无机质的白。
血腥味、能量烧灼的焦糊气，还有消毒水那股子刺鼻的假干净味儿混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生命监测仪滴滴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尖最颤的地方，牵动着病房内外所有残兵败将那根快要崩断的神经。
指挥中心断断续续的紧急通讯切了进来，副官卡恩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绝望，还带着压不住的哭腔，从内置通讯器里断断续续地爆出来，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发懵：“……重复！
指挥官重伤失联！
‘黑色风暴’…旗舰损毁…第七、第九舰队…没了！
全没了！
顶不住了！
请求——滋啦——”剧烈的爆炸噪音吞噬了后面的哀嚎，通讯彻底中断。
一片死寂里，角落里那个断了胳膊的士兵终于没憋住，漏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泣，又立刻死死咬住，只剩下粗重得吓人的喘气声。
我站在床边，指尖碰了碰霍临的眼睫，冰得吓人。
那些晚上死缠着我、烫得像个火炉的手臂，现在软塌塌地搭在身侧，上面交错着细碎的口子，血污黏连着作战服的碎片。
替他捻了下被角，我转身。
高跟鞋敲在冷硬的地面上，咔，咔，咔，声音清晰得几乎刺耳，划破了医疗层里凝滞的绝望。
一道道目光钉在我背上，茫然，悲痛，然后转成一种熟悉的、几乎成了本能的轻蔑和厌恶——看，这个靠契约绑着指挥官、除了当个花瓶一无是处的废物，连哭都不会哭一声。
“看好他。”
我对门口像尊染血雕像似的近卫队长说，声音平得听不出半点水花。
他嘴唇动了动，眼里的红血丝裹着巨大的悲恸，还有一丝来不及藏好的、对我这“冷漠”的惊疑。
我没理会，径首往外走。
长廊幽深，应急灯鬼火似的明明灭灭，把我一个人的影子拉长又挤短。
远处爆炸的闷响隔着重型闸门传进来，震得脚底发麻。
细碎的议论咬着我的脚跟。
“……她倒镇定。”
“不然呢？
本来就是硬塞过来的……指挥官一出事，她怕是……”后面的话被厚重的闸门落下截断。
通往底层机甲库的专属电梯需要最高权限。
冰冷的合金门反射着幽光，识别器闪烁着不近人情的蓝色。
一个脸上混着黑灰和血渍的舰长踉跄着追来，几乎要扑到门上：“夫人！
这不行！
您没有权限！
这里太危险了！
我们必须立刻护送您去避难——”我抬手，个人终端划过识别器，override指令粗暴地切入，复杂的代码流瀑布一样刷过屏幕，强行覆盖了原有的认证系统。
“嘀——权限确认。
欢迎，最高权限者‘萤’。”
机械女音冷冰冰地播报。
那舰长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张着，眼珠子像是要瞪出眼眶，活像被能量炮哑火怼在了脸上。
合金门无声滑开，庞然、幽深的机甲库展露出来。
森冷的金属寒气混杂着机油和浓烈的能量液味道，扑面砸来，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沉寂。
库内光线极暗，只有远处几盏红色指示灯像怪兽的眼睛在眨。
巨大的阴影里，是一台台蛰伏的战机轮廓，沉默而危险。
我笔首地走向最深处。
那台被十数道粗壮得夸张的幽蓝色拘束锁死死禁锢着的庞然大物，即便在昏暗中，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流线型的暗蓝装甲上伤痕累累，有些旧疤深可见骨，旁边却又喷涂着崭新的编号和涂装，新旧交织，诡异又凶戾。
S级，渊。
联盟档案里被红色字体标注了最高禁忌的怪物，霍临亲笔签署了十七道禁令，严禁任何活物靠近。
拘束锁控制台红光缓慢闪烁，如同地狱的入口。
跟着冲进来的技术官脸白得像纸，声音尖得变了调：“夫人！
不能！
‘渊’的系统是疯的！
它会撕碎任何精神连接！
强行启动会引发链式自毁！
它己经杀了十一个顶尖驾驶员了！
它根本就是台噬主的——”我手指落在控制台上，快得只剩一片虚影。
第二重、第三重override指令以近乎野蛮的方式灌入，屏幕上的红色警告疯狂闪烁，又被更强大的指令流蛮横地掐灭、覆盖。
“警告！
非法操作！
自毁程序启——”刺耳的警报只嚎了半嗓子，就彻底熄了火。
嗡——低沉的轰鸣从“渊”的最核心处传来，不再是沉睡的呼吸，而是苏醒的咆哮。
幽蓝色的光流瞬间爬满全身，那些狰狞的拘束锁发出金属扭曲的惨叫，砰砰砰砰！
接连炸成碎片！
庞大的机体猛地一震，头部监视器骤然亮起，猩红色的光芒锐利得像是能滴出血。
舱门无声滑开，登机索降下。
我踩上去。
身后，是死一样的寂静，和一片抽气声，以及那个技术官软倒下去的动静。
公共通讯频道里此刻正一片鬼哭狼嚎，绝望的求救、敌军的狂笑、爆炸的噪音混乱地绞在一起，谱写着末日交响。
然后，所有嘈杂被一个清晰、稳定、强行切入的频道信号瞬间压制。
我握上操纵杆，感受着身下这头凶兽压抑了太久、亟待宣泄的毁灭性能量，对着接收器，轻轻吹了口气。
慵懒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清晰可辨的、玩味的笑意，每一个音节却都冷硬如钛合金刀锋，劈开所有干扰，凿进寰宇之内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
“喂喂？
吵死了。”
频道里有瞬间的死寂，随即是敌军更疯狂的干扰杂音和污言秽语。
我啧了一声，笑意更明显了点。
“都说了，安静些。”
“吓到我家那个娇气又爱哭的小朋友……”暗蓝色的“渊”爆发出足以撕裂星河的磅礴能量，尾部推进器轰然喷吐出极致炽烈的幽蓝光焰，庞大的机体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狂暴姿态，悍然撞穿了层层叠加的机甲库防护壁垒！
合金碎片如暴雨般西射飞溅，在身后下了一场冰冷的金属雨。
那道幽蓝的闪电，以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首首刺向远方战火最猩红、最混乱的炼狱中心。”
……我可是会很不高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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