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的云阶,亘古悬浮于无垠虚空之中。
阶石非玉非石,乃是凝固的星辉与流转的法则交织而成,触之冰冷彻骨,寒意首透神魂。
瑶光立于阶顶,广袖流云般的素白衣袂在罡风中纹丝不动,唯有垂落腰际的墨色长发,被无形的气流拂起几缕,衬得她侧颜如冰雕雪塑,不见半分暖意。
她的目光,穿透云海,投向那被云雾模糊了轮廓的万丈红尘。
那里烟火喧嚣,生老病死,爱恨痴缠,于她漫长的神生而言,不过是蜉蝣一梦,渺小得引不起半点涟漪。
唯有袖中那一点温润微凉的触感,是这冰冷神域里唯一一丝带着重量的牵绊。
指尖微动,一只小巧的琉璃瓶滑入掌心。
瓶身剔透无瑕,内里六点细碎的光尘,如同被禁锢的萤火,在幽暗中沉浮、明灭。
每一粒光尘,都凝着一缕凡人消散的魂魄印记——那是她欠下的命债,是她司掌三界云雨、泽被苍生也无法抹去的因果尘缘。
“第七世了。”
清冷的声音在寂寥的云阶上散开,瞬间被罡风撕碎,不留痕迹。
待这瓶中点亮第七粒光尘,我便可重回天阶,可为何……前六世,她如一抹无形无质的影子,高踞云端,在他命悬一线时,无声无息地拨开致命的劫数,护他安然终老。
每一次干预,都会引来天道法则的威压,无形的锁链缠绕神躯,带来神魂撕裂般的惩戒之痛。
她默默承受,只为偿还那一次,在她初掌神职,神力不稳而坠落凡尘时,那个于泥泞中将她抱起,用单薄身躯为她挡下野狼利齿的书生恩情。
琉璃瓶在掌心微微发烫,第七个位置,空悬着,等待被点亮。
万丈红尘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的腐朽、人间的烟火,如同浑浊而滚烫的潮水,在瑶光踏下最后一级云阶的瞬间,扑面而来。
这气息远比天界冰冷纯净的云霞浓烈千百倍,带着一种野蛮蓬勃的生机,却也如同一张无形油腻的网,瞬间裹缠住她的神躯。
滞涩感!
凡尘的浊气与纯净的神躯剧烈排斥,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呼吸间不再是清灵的仙气,而是带着尘埃与湿意的沉闷空气,每一次吸入都像是在吞咽粗粝的砂石。
封印神躯,终要套上凡人的桎梏,也罢!
瑶光微微蹙眉,指尖于虚空中飞速掐诀,一道微不可察的淡金色流光自她眉心悄然溢出,瞬间如水波般覆盖全身。
神光流转,清冷出尘的气息被强行敛去、压缩、封印。
光芒散去,云阶尽头那位衣袂飘飞、不染尘埃的司雨神女己然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江南烟雨深处,一条幽静湿滑的青石小巷里,一个撑着素面油纸伞的孤女——阿瑶。
粗布衣裙浆洗得微微发硬,带着皂角生涩而陌生的气味,紧贴着她从未受过磨损的肌肤,带来细微却持续的摩擦感。
脚下的青石板上积着浅浅的水洼,泥泞沾染了同样粗糙的布鞋鞋面。
她试着迈步,每一步都踏在凡尘的泥泞里,那股滞涩感如影随形,沉重地拖曳着轻盈的神魂。
“呵……分明都是两个胳膊两条腿,这只是化身一个凡女竟如此怪异,也罢,先找到居所再做打算。”
瑶光努力回忆着过往六世旁观凡女行走的姿态,试图模仿那份属于人间的自然。
然而,这具被强行拘束在凡胎皮囊里的神躯,终究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行走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与不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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