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未织完的纱，缠在青黛色的山尖上，把苗寨裹得半梦半醒。
石板路湿漉漉的，踩上去能闻到苔藓混着柴火的味道。
黎玖辞蹲在吊脚楼的火塘边，望着远处起起伏伏的山峦发着呆。
“Diab ax。”
（喋阿）楼下传来喊声，带着粗粝的喘气声。
裤脚还沾着露水，是寨里的人。
他站起身，朝下望去“ xangb lix hxat mongx.”（首领找你）黎玖辞挑了挑眉，他抓起靠在门边的苗刀，刀鞘上的银铃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几只啄食的麻雀。
赶到了寨里最大的木屋，刚推开门，就感到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阿哥，听说你找我。”
“嗯，玖辞快过来”转身关上门，便向阿哥走去。
“这位是陈皮爷，”首领阿哥的声音沉了沉，带着几分警惕，“从城里来的，想借我们盘弧地宫的路。”
黎玖辞顺着阿哥的目光看向对面，却被一个奇怪的人吸引，那人穿着件黑色皮衣，敞着领口露出锁骨，嘴角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手里把玩着枚铜钱，指节敲得桌面轻响。
最扎眼的是他脸上那副黑墨镜，哪怕在光线昏暗的木屋里也没摘，镜片反射着火塘跳跃的光，让人猜不透眼底藏着什么。
又移开眼，看向和阿哥谈话的人。
黑瞎子正觉得这木屋里头的谈话闷得慌，陈皮那老东西跟苗寨首领一来二去地打太极，翻来覆去就绕着“盘弧地宫”几个字打转，听得他指尖的铜钱都快转腻了。
他靠着椅背晃悠，翘着个二郎腿，余光里尽是木梁上挂着的干辣椒和玉米串，空气里除了火塘的烟味，还有股子山里头独有的草木腥气。
首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来些湿漉漉的寒气，他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
门口的少年逆着光，身形先落进眼里——挺拔得像寨后那棵百年老杉，靛蓝色的苗布衣衫洗得发浅，袖口利落地卷到小臂，润白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像是刚从晨雾里捞出来的，带着股子清冽的野气。
他手里那把苗刀看着有些年头了，银鞘上的纹样被摩挲得发亮，走动时银铃响得脆，偏他本人步子轻得很，像只蓄势待发的豹猫，眼神里藏着未驯的警惕。
好再往上瞧，眉骨高挺，眼窝深邃，瞳仁是极浅的棕色，像浸在山泉水里的琥珀，被火塘的光一照，泛着层温润的暖光，很特别，望过来时不闪不避，带着股子首白的打量，倒比这屋里的剑拔弩张更有意思。
黑瞎子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把掌心的铜钱转得更快，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又深了几分。
这苗寨里的崽，倒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陈皮没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黎玖辞身上，像在打量件物件：“少主看着年纪不大，倒是比寨里的汉子多几分灵气。”
黎玖辞没接话，苗刀往门后一靠，银铃又响了声，他指尖摩挲着刀鞘上的苗绣纹样，那是阿妈生前绣的护符。
“地宫是老祖宗的禁地，规矩不能破。”
首领猛灌了口米酒，木碗重重磕在桌上，“陈皮爷要是想硬闯，黑苗寨的刀箭可不长眼。”
陈皮笑了：“规矩是人定的。
我要找的东西，就在地宫最深处。
你们开个价，或者……”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木屋梁上悬挂的兽骨，“用你们需要的药材换。”
空气僵了片刻，火塘里的柴噼啪爆开火星。
首领眉头紧锁，寨里这阵子瘴气肆虐，好多人染了怪病，城里的药材早就断了供应。
“阿哥，”黎玖辞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地宫的机关，我比你们熟。”
首领猛地转头看他：“不行！
你阿妈临终前……阿妈说过，寨里人出事，我不能躲。”
黎玖辞打断他，走到陈皮面前，和一双阴鸷的眼睛对上视线，“我去。
但我有条件——药材必须先送到，而且，你们得听我的安排。”
陈皮挑了挑眉，收起铜钱拍了拍手：“痛快。
成交。”
黎玖辞没再看他，转身往外走，苗刀的银铃声渐远。
走到门口时，他听见身后传来道带着点痞气的声音：“小少主，明天卯时出发，可别迟到。”
他没回头，脚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苔藓混着柴火的味道里，似乎多了点陌生的气息。
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阿哥又拉了回去。
屋子内，两个人坐在凳子上，谁没先开口，黎玖辞无聊的扒拉着火塘。
还是阿哥叹了气先开了口。
"小辞，我不拦你，但你得答应阿哥，万事以保命为先。”
阿哥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手拍了拍黎玖辞的肩膀，指腹蹭过对方袖口磨出的毛边，“盘弧地宫不是儿戏，里头的瘴气比寨外的毒十倍，石壁上的蛊虫专挑活人啃噬，还有祖辈设下的迷魂阵……”黎玖辞往火塘里添了根柴，火星子溅在青砖上，映得他眼睫忽明忽暗：“我记着阿妈的法子，糯米能避瘴气，雄黄酒可驱虫，迷魂阵的机关在第三块刻着蛇纹的石板下。”
“可那陈皮爷不是善茬。”
首领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城里来的人，心思比山涧里的漩涡还深。
他要找的东西藏在地宫最深处，那里连历代首领都不敢踏足，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黎玖辞指尖划过苗刀的银饰，铃铛又轻轻响了声：“他要的东西，与我们无关。
我只守着一条——药材到了，路给他指，人不能乱闯。
要是敢动歪心思……”他抬眼看向阿哥，眼底闪过刀锋般的冷光，“苗刀的银铃，也能当送葬的响器。”
火塘里的柴渐渐烧透，化作暗红的灰烬。
首领望着弟弟年轻却沉稳的侧脸，忽然想起他小时候总追在阿妈身后，踮着脚够刀鞘上的银铃，那时的铃铛声清脆得像山泉水。
“阿妈留下的那包‘回魂散’，你带在身上。”
首领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塞进黎玖辞手里，“万一……万一真撞上迷魂阵里的幻象，就捏碎它。”
黎玖辞捏了捏布包，粗粝的麻布蹭着掌心：“阿哥放心，我会把药材带回来，也会把自己带回来。”
他起身往外走时，石板路上的露水己经结了层薄冰。
檐下的麻雀又落了回来，啄着地上的谷粒，见他走过，扑棱棱飞进雾里，成了几个模糊的黑点。
远处的山峦依旧浸在晨雾里，像头沉睡着的巨兽。
黎玖辞摸了摸怀里的回魂散，忽然想起阿妈临终前说的话——盘弧地宫藏着苗寨的根，也藏着能毁了一切的火。
他低头笑了笑，苗刀的银铃在寂静的巷子里响起来，这次没惊飞鸟儿，倒像在跟雾里的什么东西打了个招呼。
我会将一些设定放在作者有话说里面。
感兴趣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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