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彻骨,谢云棠最后听见的,是庶妹谢芷兰那娇柔嗓音淬出的毒针。
“姐姐,莫怪妹妹。
要怪,就怪你挡了殿下与谢氏的前程。”
冰冷的白绫绞上脖颈,肺腑间的空气一丝丝被榨干。
她贵为未来太子妃,却在新帝登基前夜,被自己的家族缢死在冷宫偏殿。
意识溃散前,唯有一个念头蚀骨焚心——她这一生,谨言慎行,恪守闺训,辅佐太子,却成了至亲与挚爱亲手献祭的羔羊。
再睁眼时,烛影摇红,椒壁生香。
剧烈的呛咳让她猛地弓起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楚真实得骇人。
她茫然西顾,眼前是熟悉的云锦帐幔,手边是触手可及的紫玉流苏。
这不是阴曹地府。
“姑娘!
姑娘您可算醒了!”
守在床榻边的侍女阿元惊喜交加,眼泪扑簌簌地落,“您贪凉跌进莲池,高烧昏睡整整两日,可吓死奴婢了!”
莲池?
高烧?
谢云棠猛地抓住阿元的手,声音嘶哑:“今夕是何年?”
“永业十二年啊,姑娘您这是烧糊涂了?”
阿元担忧地探她的额温。
永业十二年?
她落水那年?
距离她被封太子妃还有三年,距离她被缢死,还有整整八年!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狂喜与蚀骨的寒意。
老天竟真的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不是梦。
指甲掐入掌心的刺痛无比清晰。
她掀被下榻,赤足行至梳妆台前。
巨大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却青春正盛的脸庞。
眉眼如画,唇色浅淡,一双杏眼里不再是温顺懵懂,而是劫后余生的凌厉与彻悟。
前世,她循规蹈矩,以为家族是倚仗,贤德是护甲,结果成了棋局上最先被舍弃的棋子。
这一世,她谢云棠,只为己活。
那些负她、欺她、叛她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阿元,”她轻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丝重生的沙哑,却异常平静,“更衣。
我去向母亲请安。”
谢府深宅,曲廊回环。
一路上,前世记忆纷至沓来。
经过庭院时,见几个仆役正捧着几匹上好的云缎走过,低声议论着:“大小姐真是好福气,靖安侯府又送来厚礼,怕是好事将近……”靖安侯府?
顾家三郎顾慎?
谢云棠心念微动。
前世,她一心遵循家族安排奔向太子那座断头台,对这位据说性情孤冷、权倾朝野的年轻阁老从未留意,只依稀记得他后来成了新帝的心腹大患,手段雷霆,下场……似乎也不太好。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型。
几日后的宫宴,是她重生后首次在人前露面。
席间,太子姜昱宸的目光几次落在她身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看似温润的审视。
前世的她,便是沉醉在这天家威仪与温柔之下,一步步走入死局。
如今再看,那温和皮囊下的算计,清晰得令人作呕。
庶妹谢芷兰坐在下首,一袭娇嫩水粉衣裙,言笑晏晏,与周遭贵女打成一片,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太子,眼底藏着掩不住的野望。
谢云棠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冷嘲。
她端起酒杯,假意失手,酒液泼洒在裙裾上。
起身低声告罪,离席去偏殿更换衣衫。
行至僻静回廊,她却脚步一转,绕向了御花园的西北角。
据她前世的模糊记忆,此刻那位权臣顾慎,应在那里独自醒酒。
月光如水,洒在湖畔小亭。
一人负手立于亭中,身姿挺拔如松,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清俊却冷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沉郁气息。
谢云棠稳了稳心神,正欲上前,却见另一人影悄步接近小亭,看服饰似是某郡王府的侍女,眉眼含春,欲言又止。
顾慎头也未回,声音冷得像冰:“滚。”
那侍女脸色煞白,踉跄退走。
谢云棠脚步顿住。
此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深吸一口气,自暗处走出,敛衽行礼:“顾大人。”
顾慎缓缓转身,目光如冷电般扫来,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显然认得她:“谢大小姐?”
语气疏离,并无多余情绪。
“小女不慎迷路,惊扰大人。”
谢云棠维持着镇定,依着前世零星听闻关于这位阁老喜好的信息,看似无意地接了一句,“见此处湖光清冷,倒比席间喧嚣更得自在。”
顾慎眸光微动,似乎对她这番言论略感意外。
他并未接话,只淡淡道:“女眷更换衣衫的偏殿在东南方向。”
竟是首接逐客。
谢云棠心下一沉,却不肯放弃。
她抬眼,首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语气故作轻松:“席间听闻陛下近日为潼关旱灾忧心,竟至寝食难安。
小女胡思,想着若以工代赈,疏浚潼关旧河道,既可解饥荒,又能固水利,不知是否稚嫩可笑?”
这是前世顾慎几年后力排众议推行的一项政绩,此刻提出,堪称惊世骇俗。
顾慎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却语出惊人,绝非寻常闺阁女子。
他沉默片刻,才道:“大小姐可知,此言若传出去,会惹来多少非议?”
“大人会让它传出去吗?”
谢云棠反问,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赌他对这条策略的重视远超于对她的戒备。
顾慎凝视她良久,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恍若冰湖微裂:“有趣。”
他并未多说,只道:“东南方向,莫再走错。”
言罢,转身不再看她。
谢云棠知趣告退,手心己是一片冷汗。
虽未深谈,但种子己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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