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砚磨稠了的墨。
许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回祖屋的土路上。
刚从社区医院值完大夜班,酒精和消毒水的味儿好像都腌进了骨头缝里,现在他只想把自己扔床上,和周公来个深度会谈。
老城区这片儿还没拆迁,路灯隔老远才有一个,光线昏黄,勉强照亮脚下一小圈地儿,反而把西周的黑暗衬得更深了。
风一吹,路边荒草窸窣作响,影子投在斑驳的墙皮上,张牙舞爪的。
“啧,这月绩效又泡汤了……刘扒皮,就知道扣钱……”他嘴里嘟嘟囔囔,借着酒劲把领导骂了个遍,好像这样就能驱散点周遭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
眼看拐过前面那个墙角就到巷子口了,一阵小风打着旋儿吹过,愣是让许珂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这风,邪门儿,凉得不像夏天该有的。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一抬头,脚步猛地顿住了。
月光清清冷冷地洒在巷子正中间,那儿蹲着个东西。
黄皮子,耗子?
都不太像。
那玩意儿个头不小,皮毛在月光下油光水滑的,像个大号的毛绒玩具。
但它就那么人立着,后腿蹲坐,前爪耷拉在胸前,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精亮精亮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许珂心里毛了一下,但酒精壮胆,科学主义的铁拳更是给了他无穷的底气。
“谁家宠物没看好跑出来了?
黄鼠狼成精了啊这是……”他小声吐槽,打算绕开走。
刚迈出一步,一个尖细又带着点古怪腔调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字正腔圆,像是在他耳边敲响了一口小锣:“那后生——”许珂浑身汗毛唰一下就立起来了,猛地扭头西顾。
空荡荡的巷子,除了他和那只诡异的黄皮子,鬼影子都没有。
“你看我……”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他听真着了,就是从那只黄皮子那儿发出来的!
只见它慢悠悠地抬起一只前爪,像人似的捋了捋嘴边的胡须,绿豆眼里的光更亮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庄重,一字一顿地问:“是像人呐……”它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调子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吟唱的韵律:“……还是像神?”
“……”许珂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嘎吱作响,裂开了一条大缝。
酒精麻痹的大脑处理不了这超自然的现象,一片空白。
黄皮子……说人话了?
还问我它像人还是像神?
他使劲眨了眨眼,又甩了甩头。
幻觉,一定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
对,科学的解释就是加班过度导致的精神恍惚!
那黄皮子见他半天没反应,似乎有点急了,往前凑了凑,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语调拔高了些:“你看我,是像人,还是像神?”
许珂被它催得烦了,再加上酒劲和“科学卫士”的本能同时上头,那点残存的敬畏心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脖子一梗,带着十二分的不耐烦和“老子要相信科学”的倔强,脱口而出:“我看你像……”他上下扫了那黄皮子一眼,目光落在它那身皮毛上,白天做核酸捅嗓子的记忆瞬间攻击了他。
他嗤笑一声,用尽毕生所学回怼道:“……像你奶奶个腿儿得先去做个核酸!
这年头了还搞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
持绿码了吗你?
隔离几天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万籁俱寂。
风,停了。
连草丛里的虫鸣都消失了。
月光下,那黄皮子彻底僵住了,捋胡须的爪子停在半空,绿豆眼里的光彩像被掐断的电灯,唰一下熄灭了。
它身上那股子油光水滑的劲儿肉眼可见地褪去,整个儿像是缩水了一圈,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灰败和……懵逼。
绝对的懵逼。
它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核酸”、“绿码”、“隔离”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的含义,但“奶奶个腿”和那股子毫不掩饰的嘲讽味儿,它听懂了。
讨封,失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科幻。
“呃……”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吸气声从黄皮子喉咙里挤出来。
紧接着,许珂清晰地看到,它那双小眼睛里,先是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迅速被一种滔天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愤怒和委屈所淹没!
“轰——!”
一股看不见的气浪以黄皮子为中心猛地炸开,没掀动物理上的尘土,却让许珂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疯狂搅动!
他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完犊子,好像……摊上大事儿了!
然后,意识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仿佛听到一个尖细凄厉、气急败坏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竖子!
安敢辱我!
信……信个屁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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