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沾着冰碴的马鞭狠狠抽在赵宸背上,粗粝的羊皮袄瞬间裂开一道口子,刺骨的寒风裹着雪沫子往里灌,疼得他龇牙咧嘴,差点栽倒在结冰的牧场上。
“废物!
连几只羊都看不住,留你何用?”
满脸横肉的契丹壮汉唾沫横飞,手里的马鞭又要落下,赵宸猛地抬头,眼里还带着刚穿越过来的懵怔,却死死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 这具身体原主是个十五六岁的宋商之子,爹在边境被辽兵杀了,娘重病缠身,他自己刚被耶律述律家的管家阿古拉抓来当牧奴,昨天冻饿交加晕过去,再睁眼就换成了北大历史系副教授赵宸。
“管家大人,” 赵宸压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抖,“东边那片牧草结了冰,羊群不肯吃,再赶下去要掉膘的。
我有办法让它们开口,若是没用,再杀我不迟。”
他赌了。
赌这个阿古拉虽凶,却不敢真把牧奴随便打死 —— 耶律述律是上京有名的贵族,开春要靠羊群的皮毛和肉讨好辽廷权贵,死一个能干活的牧奴事小,耽误了差事才是大罪。
果然,阿古拉的动作顿住了,三角眼上下打量着赵宸:“你个南蛮子有什么办法?
别想耍花样!”
赵宸松了口气,指了指牧场西北角:“那里背风,我去把冻土刨开,底下的新草没冻透,再混点炒过的糜子面,羊群肯定吃。
只是…… 我娘还在窝棚里发着烧,能不能给点热水?”
这话一半是真,一半是试探。
他刚穿越过来就发现原主娘王氏气息奄奄,要是没人管,撑不过今天。
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 得先活下去,再想办法带着娘逃离这鬼地方。
阿古拉啐了一口,把马鞭扔在地上:“少废话!
半个时辰内让羊群吃草,否则你娘也别想活!”
说完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宸揉了揉后背,快步跑向窝棚。
低矮的土坯棚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和霉味,王氏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着 “阿宸…… 回家……”。
“娘,我在。”
赵宸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心里一阵发酸。
他上辈子没爹没娘,穿越过来却有了个牵挂,这大概是老天爷给的补偿,也是他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他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铜鉴 —— 这是原主爹留下的遗物,昨天他修复时被雷劈中,就是这东西带着他穿越的。
铜鉴表面刻着奇怪的纹路,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着淡蓝色的光。
“先顾眼下。”
赵宸把铜鉴揣回怀里,拿起窝棚角落的木铲,又从阿古拉给的少得可怜的口粮里摸出一把糜子面,首奔西北角的牧场。
冻土硬得像石头,木铲下去只留下一道白印。
赵宸咬着牙,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手指被磨得生疼,终于刨开了一块三尺见方的土地。
底下的新草果然还带着潮气,他把糜子面撒在上面,又折了几根树枝,轻轻敲打着羊圈的栏杆。
羊群起初还缩着脖子不肯动,可闻到糜子面的香味,渐渐有几只壮胆凑了过来,试探着啃了一口,接着越来越多的羊围了上来,大口大口地吃着。
赵宸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是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姑娘,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脸上沾着点灰尘,却掩不住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就是新来的牧奴?”
姑娘把陶碗递给赵宸,“这里面是熬好的草药,给你娘喝吧。
我是府里的绣娘苏巧,刚才听见你跟阿古拉说话,就去药房偷拿了点药。”
赵宸愣了一下,接过陶碗,碗底还带着温度:“多谢苏姑娘,这份情我记下了。”
他没问对方为什么帮自己 —— 在这人人自危的耶律府,一个绣娘敢偷药,肯定不简单。
但眼下,他需要这份善意。
苏巧笑了笑,没多说,转身要走,却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赵宸怀里露出的铜鉴一角:“你这铜鉴…… 纹路很特别,是家传的吗?”
赵宸心里一动,刚想回答,就听见远处传来阿古拉的吼声:“南蛮子!
跟我去见大人!
大人要查账,正好缺个会算数的!”
坏了!
赵宸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才只想着救娘,忘了耶律述律最看重 “算术才能”—— 原主爹是个小商人,教过原主算账,阿古拉这是要把他当成账房奴隶使唤!
账房奴隶虽然不用风吹日晒,但耶律府里的水更深 —— 他之前在史料里看过,耶律述律有两个儿子,长子耶律洪先残暴嗜杀,次子耶律洪则温和却懦弱,兄弟俩为了继承权斗得你死我活,账房是最容易卷入争斗的地方。
“你小心点。”
苏巧压低声音,“耶律大人的长子今天刚回府,脾气不好,别惹他。”
说完快步离开了。
赵宸握着陶碗,看着怀里泛着微光的铜鉴,深吸了一口气。
开局是死局,刚活下来又要跳进新的火坑。
但他是赵宸,是研究宋辽金史十年的学者,他手里有历史这本 “剧本”,还有这神秘的朔风铜鉴。
不就是宅斗?
不就是权斗?
他倒要看看,在这个乱世里,他能不能逆天改命,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着娘,带着那些跟他一样受苦的人,闯出一条生路来!
赵宸把陶碗递给赶来的老奴,让他帮忙喂给王氏,自己则跟着阿古拉,一步步走向耶律府的主宅。
越靠近主宅,越能看到朱红的大门、挂着的契丹狼旗,还有巡逻的辽兵腰间的弯刀,每一样都在提醒他 —— 这里是辽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容不得半分大意。
刚走到主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一个粗哑的声音嘶吼着:“废物!
连个账本都算不清,留你何用?
拖出去斩了!”
赵宸脚步一顿,阿古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拉着他就往旁边躲:“是大公子耶律洪先!
快走,别撞上他的霉头!”
可己经晚了。
一个穿着银色圆领袍、腰束玉带的青年从里面走出来,约莫二十八九岁,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像饿狼一样盯着赵宸:“阿古拉,这是谁?”
阿古拉扑通跪倒在地:“回大公子,这是新来的牧奴,会算数,小的带他来给大人记账……”耶律洪先的目光落在赵宸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会算数?
正好,我这里有笔账,你算对了,赏你条活路;算错了,就替刚才那个废物去死!”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一堆歪歪扭扭的契丹文数字 —— 是耶律述律跟西夏走私马匹的账目,上面的数字混乱不堪,显然是故意刁难。
赵宸心里一沉。
这哪里是算账?
这分明是要他的命!
耶律洪先盯着他,眼里满是戏谑,仿佛己经看到他人头落地的场景。
赵宸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知道,这是他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大坎,迈过去,就能活;迈不过去,就是死。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那张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数字 —— 这些数字看似混乱,其实是把 “匹数单价运费” 混在了一起,只要分开归类,再用十进制计算,很快就能算清。
上辈子他为了研究宋辽贸易,专门学过契丹文的数字,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大公子,” 赵宸抬起头,声音平静,“这笔账是西夏盐州的马匹交易,共一百二十匹,每匹银五两,运费共八十两,扣除损耗十匹,实际应付款六百三十两。
对吗?”
耶律洪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南蛮子,竟然真的算对了!
“你…… 你怎么算这么快?”
耶律洪先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赵宸的衣领,“是不是有人提前告诉你答案?”
赵宸心里冷笑,表面却装作害怕的样子:“大公子饶命!
小的只是在家跟爹学过算账,用的是‘十进制’,比契丹的‘五进制’快些……”他故意抛出 “十进制” 这个概念 —— 他知道,辽国现在还在使用五进制和十进制混用的计数法,十进制在民间并不普及,耶律洪先肯定听不懂,这样既能解释自己算得快的原因,又不会暴露太多。
果然,耶律洪先皱起眉头,显然没听过 “十进制”:“什么十进制五进制?
本公子不管这些!
既然你会算账,就留下当账房奴隶,要是敢耍花样,本公子剥了你的皮!”
说完,他一把推开赵宸,冷哼一声走了。
阿古拉瘫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吓死我了…… 你小子命大,赶紧跟我去见大人!”
赵宸揉了揉被抓皱的衣领,心里却松了口气。
第一关,过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耶律洪先的怀疑、耶律述律的贪婪、府里的明争暗斗,还有娘的病、神秘的苏巧、以及怀里的朔风铜鉴……无数条线索缠绕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困在其中。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默念:娘,等着我。
这个乱世,我赵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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