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卧室的地毯上，映得沈晰的侧脸轮廓分明。
他几乎没合眼，一只手始终虚虚护在楚渊的上腹，另一只手被楚渊无意识地攥着，掌心沁出的薄汗濡湿了两人的指缝。
楚渊其实醒了有一阵子了。
胃部的钝痛还在隐隐作祟，但远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腰上那只手臂的力度——不算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固执，像怕他跑了似的。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沈晰的呼吸就喷在他的颈侧，带着温热的水汽，每一次起伏都拂过他敏感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太荒唐了。
几个小时前，这个人还对他冷言冷语，摔门而去时连一个回眸都吝啬。
可现在，他像块甩不掉的膏药，不仅抱着他不肯撒手，连睡梦中都蹙着眉，嘴里喃喃地念着“别离开”。
楚渊的指尖动了动，触到沈晰手背凸起的青筋。
那双手，从前只用来拿昂贵的剧本、端精致的酒杯，何曾这样笨拙地为谁擦过汗、喂过药？
刚才在书房，他看着沈晰红着眼翻找药瓶，手指抖得连瓶盖都拧不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麻。
“唔……”沈晰忽然低哼一声，像是被噩梦缠上，手臂猛地收紧，将楚渊往怀里带了带。
楚渊的呼吸一滞。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几乎能数清沈晰长而密的睫毛，闻到他发间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沐浴露的清香。
这种近在咫尺的气息太过陌生，陌生到让他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可沈晰像是有感应似的，攥着他的手忽然收紧，指腹用力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含糊不清：“楚渊……别躲……”楚渊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沈晰眼尾泛红的模样，看着他即使在梦中也写满恐慌的脸，心底那点刚冒出来的抗拒，忽然就软了下去。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下午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到深夜冲进书房的崩溃痛哭，再到现在寸步不离的守护……沈晰的转变快得像一场龙卷风，卷得他晕头转向，却又隐隐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
楚渊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覆上沈晰护在他腰间的手。
那只手很烫，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他自己常年微凉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他能感觉到沈晰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像是紧张，又像是害怕。
“没躲。”
楚渊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睡吧。”
话音刚落，沈晰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安心了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攥着他的手依旧没松。
楚渊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任由沈晰抱着。
月光慢慢移动，从地毯爬到床沿，照亮了沈晰散落的几缕发丝，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时沈晰还是个刚出道的新人，在一个慈善晚宴上被几个投资商灌酒，是他不动声色地替他挡了下来。
沈晰当时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谢谢楚总”，眼里亮晶晶的，像揣了颗星星。
后来他才知道，沈晰根本不能喝酒，那天回去吐了整整一夜。
再后来，他对沈晰的心思越来越重，关心也越来越明显，换来的却是一次比一次冷淡的回应。
沈晰说：“楚总，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你的好意，我承受不起。”
首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沈晰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也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
胃部的疼痛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酸胀。
楚渊看着沈晰熟睡的脸，鬼使神差地，抬手轻轻拂开了他额前的碎发。
指尖刚碰到沈晰的皮肤，对方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睁开了眼。
西目相对。
沈晰的眼睛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瞳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黑，像浸在水里的墨石。
他愣了几秒，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情景，首到看清楚渊近在咫尺的脸，才猛地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想松开：“对不起！
我是不是……没压到你。”
楚渊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醒了？”
沈晰的动作僵住了，脸颊“腾”地一下红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维持着抱着楚渊的姿势，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怕你夜里不舒服……”楚渊看着他窘迫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微微侧过身，拉开了一点距离，语气平淡：“我没事，你睡吧。”
沈晰却不敢再靠那么近了。
他松开手，拘谨地往床边挪了挪，几乎要贴到床沿，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渊，生怕错过什么。
楚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干脆闭上了眼。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沈晰看着楚渊的侧脸，看着他苍白的唇瓣和紧抿的下颌线，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痛。
前世这个时候，楚渊是不是也像这样，独自一人忍着疼痛熬过漫漫长夜？
而他自己，却在外面和狐朋狗友狂欢，对楚渊发来的信息视而不见。
“楚渊。”
沈晰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楚渊没睁眼，却应了一声：“嗯？”
“以后……我陪你睡吧。”
沈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睡得浅，你有一点动静我就能醒，这样……这样我能第一时间照顾你。”
楚渊的眼睫颤了颤，没说话。
沈晰以为他不同意，心里顿时慌了，急忙补充道：“我保证！
我就安安静静地躺着，绝对不碰你！
我就是……就是想离你近一点，万一你……好。”
楚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沈晰耳边炸开。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楚渊：“你……你同意了？”
楚渊缓缓睁开眼，月光恰好落在他的眸子里，映出一片沉静的湖水。
他看着沈晰惊喜的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沈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亮得惊人。
他小心翼翼地往楚渊身边挪了挪，这次没敢再抱他，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被子上，指尖几乎要碰到楚渊的手，却又克制地停住了。
“那……那你快睡吧。”
沈晰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楚渊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终是没忍住，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闭上眼，这一次，心里的烦躁和不安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沈晰果然说到做到，安安静静地躺在旁边，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就那么看着楚渊的睡颜，看着月光在他脸上缓缓移动，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楚渊醒了。
他侧过头，看到沈晰趴在床边睡着了，一只手还伸在被子里，似乎想抓住什么。
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让他平日里张扬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楚渊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角，落在他因为熬夜而微微发青的眼下，心里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沈晰的发顶，像昨晚沈晰对他做的那样，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揉了揉。
也许……可以再相信一次。
就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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