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黏稠的墨汁,将意识完全包裹。
步云感觉自己像一片漂浮在深海里的枯叶,没有上下,没有方向,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死了吗?”
一个微弱的念头在混沌中升起,带着一丝茫然,一丝不甘。
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断断续续地在脑海中闪现——冲天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狰狞嘶吼的异兽,还有那道贯穿天地的巨大裂缝,裂缝中涌出的浓郁黑气如同潮水般吞噬着一切……最后,是他自己被一只利爪撕碎身体时,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无边的绝望。
神龙谷之战,人类最后的希望之一,终究还是败了。
他,步云,曾经的战灵强者,在末日爆发的第三十年,死在了对抗异兽的战场上。
意识似乎要再次沉沦,可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拉扯力猛地拽住了他。
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深处的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强行唤醒他沉睡的意识。
“咔……咔嚓……”细微而清晰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干燥、生硬,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
步云猛地“睁开”了眼睛——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眼睛的话。
没有眼睑开合的触感,只有两团微弱的、淡蓝色的魂火在空洞的眼窝中跳跃、闪烁。
透过这团魂火,他看到了周围的景象,视线带着一种诡异的灰白滤镜,却异常清晰。
他正躺在一片破败的土地上,身下是冰冷坚硬的泥土,混杂着碎石和枯骨。
西周散落着东倒西歪的墓碑,碑身布满裂痕,上面的字迹早己模糊不清,只有少数几块还能辨认出残缺的名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腥臭的气息,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能量,如同实质般渗入他的“身体”。
“这是……墓地?”
步云试图动弹,下一秒,他便感受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体”。
没有温热的血肉,没有跳动的心脏,甚至没有呼吸的起伏。
他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森白的骨手,指骨修长,关节处泛着冰冷的光泽。
他尝试活动手指,只听“咔嗒”一声轻响,指骨灵活地弯曲起来,摩擦声清晰可闻。
顺着手臂向上,是同样由白骨构成的躯干、脖颈,还有那颗光秃秃的颅骨。
他……变成了一具骷髅?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他空荡荡的颅骨中炸响,让两团魂火剧烈地摇曳起来。
“不……不可能!”
他想嘶吼,想呐喊,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咔啦咔啦”的颌骨碰撞声,根本发不出任何人类的声音。
巨大的恐慌和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前世作为人类的记忆与此刻骷髅的形态产生了剧烈的冲突,让他的魂火都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骨骼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过程异常艰难,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笨拙而生涩。
肋骨、脊椎、腿骨……每一寸骨骼的活动都需要他集中全部的意念去控制,那种全然陌生的身体反馈让他无比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用那双骨腿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两米多高的骷髅身躯,骨骼还算完整,只是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土,显得有些陈旧。
他转动着颅骨,环顾西周,试图从这片死寂的墓地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天空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只有一层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偶尔有几道暗紫色的电光在云层中一闪而逝,照亮远处扭曲的、如同鬼爪般的枯树枝桠。
更远处,隐约能看到一道巨大的、贯穿天际的裂缝,裂缝中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溢出,融入这天地之间。
那是“世界裂痕”,末日爆发的源头。
三十年前,就是这道裂痕的出现,带来了无穷的黑暗之气,催生了异兽和鬼族,摧毁了旧世界的秩序。
而此刻天地间弥漫的阴冷能量,正是黑暗之气。
前世的他对这种气息无比厌恶,因为它是灾祸的根源,可现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黑暗之气正缓缓地渗入他的骨骼之中,让他那原本有些黯淡的魂火微微稳定了一些。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步云的魂火闪烁着迷茫,“重生了?
可为什么是骷髅?”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块半埋在土里的墓碑上。
那墓碑相对完整,上面的字迹虽然模糊,但凭借着骷髅形态下异常敏锐的视力,他还是辨认出了上面的字。
“步……云……之墓?”
三个字如同重锤般砸在他的灵魂上。
这是他的墓碑?
他竟然死在了这片无名墓地,还在自己的墓地里重生成为了一具骷髅?
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凉感涌上心头,让他那两团魂火都黯淡了几分。
前世为人,守护人族,战死沙场;今生为骨,身处末世,成了自己曾经可能挥剑斩杀的鬼族。
他低头看着自己森白的骨手,感受着体内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以及那股不断吸收黑暗之气的本能。
“我……究竟是谁?”
“这里……又将是我的归宿吗?”
空旷的墓地里,只有一具孤零零的骷髅静静伫立,骨节间偶尔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末世荒原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两团淡蓝色的魂火在眼窝中跳动,映照着这破碎的世界,也映照着他迷茫而复杂的“心”。
生存的本能,前世的记忆,人族的烙印,骷髅的身躯……无数矛盾在他的灵魂中交织。
末日己至三十年,而属于他步云的,第二场生命,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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