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之夜

我们约好做完最后一单就金盆洗手，远走高飞。

可最后一单任务的目标。

是他埋藏心底多年的白月光。

我正准备扣动扳机时，耳麦里传来了祁钊的声音:

曲仪，别杀她，求你了。

可为时已晚，子弹还是穿过了林西微的心口。

1

她素净的白色连衣裙胸口处炸开一团鲜红。

天台风大，林西微朝后仰去。

即将倒在地上时，被暗处冲出的祁钊稳稳接住。

他痛苦地跪在地上抱着她。

泪像雨，接连滴落在林西微的脸上。

祁钊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西微，西微……

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没能救她吗?

行动继续。

我的耳麦里传来了新的指令。

心烦意乱地关掉，朝他们走去。

林西微马上就死了，不算身份暴露。

我想和祁钊解释:

祁钊，我没有开枪……

他却崩溃了，冲我大喊:

啊啊啊

我不是说了吗，做完最后一单就跟你走

为什么?为什么要开枪?

他站起来死死掐住我的脖子质问。

我动弹不得，几乎要窒息。

挣扎着举起手上的枪。

枪里的那枚子弹还在。

他愣住，脖颈处的力道散开。

我大口地呼吸着。

他低头盯着我手里的枪，喃喃道:

不是你......

西微的任务没有派给你……

组织每次都会给一个任务目标派两个杀手。

以防任务失败。

自从知道我和祁钊在一起。

就经常给我们派同一单，方便行动。

可这次，林西微的任务并没有派给我。

忽然他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盯着我质问:

没有派给你。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砰——

这次我开枪了。

子弹正中他的眉心。

我转动手中的手枪，利落装回后腰:

因为我这次的击杀目标。

是你啊。

2

我抬头发现林西微还没断气。

她捂着鲜血直流的胸口，靠在墙边。

平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等我。

行动完成，我先撤了。

耳麦里再次传来声音。

是我的新搭档，余欣。

我关掉耳麦，蹲在了林西微面前:

你是警方的卧底，对不对?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即使是这么轻缓的动作，血还是从她嘴角流出。

她为了坚持住祁钊心中白月光的形象，居然连吐血都能忍住。

我和祁钊没有任务时，定居在南法。

风情又浪漫的小镇，除了我们没有中国人。

在英国留学的林西微受大学教授邀约。

来到教授的南法故乡。

金色海边的夕阳里，她和祁钊相遇了。

鲜活又清丽的二十岁。

轻而易举地让沉默寡言的祁钊沉沦其中。

悬殊的身份让他彻夜辗转难眠。

这一切，睡在他枕边的我都知道。

我知道他爱上了一个二十岁的英国留学生。

也知道他每日拿着渔具假装去钓鱼，是为了和林西微偶遇。

还知道他为了她背下了整个伦敦地图的街道和店铺。

我们做完最后一单，就申请消除吧?

在林西微离开的第三年。

祁钊再也忍受不了日夜思念的煎熬。

和我提议消除身份，脱离组织。

去哪里?我问道。

他沉吟片刻，回道: 伦敦。

收到击杀目标是他时，我就知道故事已经到了终章。

我和他，他和林西微，他自己，都结束了。

他不知道的是，林西微到小镇的第一天。

我就上报了林西微可能是卧底的消息。

3

林西微，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跪在地上，用力帮她按住出血口。

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血沫溅在我脸上。

我浑然不觉，撕开右臂，露出三颗红痣。

编号 0762 缉毒警的女儿，七岁失踪，右臂有胎记。

她竭力控制住咳嗽，沙哑着开口:

我……我知道你。

曲仪。

七岁那年春游，我在海边玩耍被大浪卷走。

被翻滚的海水带到荒无人烟的小岛上。

度过了永生难忘的两日。

无尽的暗黑海面，惊惧哭泣到喘不上气。

强烈的饥饿感让我视线模糊，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求生本能逼迫我爬到海边。

摸索着腐烂腥臭的鱼虾大口生吃，又接连呕吐。

即将脱水而死时，一艘渔船靠岸将我救了起来。

我以为遇到了好心人。

却在第二日被直升机带走。

丢到一座全是孩子的岛屿上。

开始了十年如一日的封闭式魔鬼训练。

七岁前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

我没有一天不渴望着，要是我能回去就好了。

终于，我成为了顶尖杀手。

享受优渥的资源，能够随时回南法看海、晒太阳。

我有男友，有奢靡的物质供给，还有优异的工作成绩。

我愿意放弃手中的一切，就是为了此刻。

林西微，你的上线是谁?

你的任务还没有失败。

给我代号和接头暗号，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不要让所有人白白牺牲

我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捂住她心口的力道不断收紧，生怕她支持不住。

她的眼角不断流出眼泪，我慌张地想帮她擦掉。

看见我无措的神情，林西微终于动摇了。

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握住我的手腕:

曲......仪。

我的上线……代号。

黑键。

我眼里全是泪，完全看不清她的脸，焦急地追问:

接头暗号呢?

今夜……有没有新月……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闭上双眼，手重重地垂在我身上。

我闭了闭眼，泪水滑落。

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小小的，苍白又憔悴。

跪地太久的小腿完全麻木了。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

扶住耳麦，冷冷问道:

喂?听清了吗?

代号黑键，接头暗号是今夜有没有新月。

4

我重重舒了一口气。

今天的任务总算结束了。

原本已经断气的林西微却睁开了眼。

她听见了。

但我不在意，回光返照的二十秒里。

一个将死之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她朝我伸出左手。

我觉得奇怪，却还是接住了。

是一个芯片。

重新……开始……

她强撑着说完，倔强地盯着我。

我轻轻靠在她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她歪头泄力，就那么睁着眼，咽气了。

我举起那枚只有指甲大小的芯片。

如果林西微今天的任务成功，她就能拿到这个芯片。

重新开始新生活了。

这个小小的芯片里，装着全新的人生。

新的名字、新的身份，还有新的银行账户。

可惜，她失败了。

我有两个选择。

一是听她的话，拿着这个芯片重新开始。

二是把这个芯片上交。

帮助组织起底一直以来密不透风的证人保护计划。

重新开始?

七岁被海浪卷到荒岛的那天。

我就已经重新开始了。

按开耳麦: 余欣，来取芯片。

还是多亏了祁钊。

我想了很多巧合和偶遇。

都怕太刻意会打草惊蛇，让林西微放弃行动。

幸好祁钊就那么自然而然、义无反顾地陷入爱河了。

为了他金盆洗手，这么天真的话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谁要和他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啊。

耳麦响过一连串杂音。

再次接通，是首席的专线提示音。

他冷冷留下两句指令就断线消失:

伦敦。

活的。

5

我不喜欢伦敦。

又湿又黏的阴雨天。

永远不知道踩到哪块地砖会溅一裤脚的脏水。

我不愿祁钊为了林西微来这里，却还是因为她来了这里。

但喜欢古典乐的人应该很喜欢伦敦。

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每周都会有全世界顶级的古典乐演奏。

今天是著名钢琴家斯蒂芬的钢琴表演。

林西微的上线代号是黑键。

应该是钢琴上的黑键。

林西微的代号是白键。

一黑一白，一明一暗。

我穿着暗红晚礼服，跟随人群入场落座。

优雅又流畅的钢琴音如流水一般在大厅回荡。

我听不太懂古典乐，听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迷迷糊糊睡着了，脑袋没有支撑不停地点点晃晃。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我的头。

我睡得很安心，直到演出结束。

水晶吊灯悬在高空，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我缓缓睁开眼。

意识到是被旁边的人刚刚扶住才能睡得那么香。

赶忙道谢: 谢谢。

又想起现在是在伦敦，刚想改口。

不客气。对方也说了中文。

他长得五官端正，穿着昂贵的定制西服。

一看就是中产以上家庭培养出来的优秀音乐家。

正是林西微的上线，夏和煦。

英国伯明翰大学的音乐系教授。

我们一起往场外走去。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就说伦敦的阴雨天真的很烦人。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可以送你回去。

夏和煦见我叹气，笑着说道。

我们并排走在伦敦的街道上。

看见一旁的奢牌皮箱店，我忽然走神了。

祁钊应该知道这家店。

如果是他和我一起走在这里。

他应该会对这个街道很熟悉吧。

但那时他的脑子里应该想的是林西微。

就和现在我身旁的夏和煦一样。

我透过透明雨伞，仰头看向昏暗且密不透光的天空。

喃喃道:

也不知道……

今夜……有没有新月?

6

夏和煦和我一起抬头仰望。

嘴角带着笑意说道:

今夜有新月。

应该是凌晨一点到两点，天晴就能看见了。

夏和煦长得真的很好看。

和祁钊硬朗的五官完全不同。

他温和儒雅，声音清朗。

在伦敦的雨夜，和这样一个人漫步。

久违的暧昧情愫在心底滋生。

让我一时失神，踏错摇晃的地砖。

险些摔倒时，被夏和煦稳稳接住。

可还是崴了脚。

太疼了，我走不了路了。

我无奈地苦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他已经在我前面蹲下。

没关系，我来背你。

我趴在夏和煦的背上，温暖有力。

让我想起了当时爱上祁钊时。

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

我因为意外受伤，任务失败。

他在完成击杀任务后没有直接离开。

反而来找我，背着我走了一夜才走出雨林。

我失血过多，浑身发冷。

祁钊的背宽厚又温暖。

像极了可以避风的港湾，让我永远都不用漂泊。

他不让我睡觉，说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沉默寡言的他，和我说了一路的话。

和我说他小时候的顽皮，说他进了训练营的孤独和痛苦。

说他退休后想要定居南法，钓一辈子的鱼。

说他还想谈一次恋爱，和爱人度过三餐四季。

我迷迷糊糊的想，如果我和他活着走出去了。

我一定要帮他全部实现。

我做到了。他却不知足。

那时他不让我在他背上睡着。

现在我可以安心地躺在夏和煦的背上睡觉了吧。

曲仪，你喜欢古典乐吗?

夏和煦问我。

昏昏欲睡的我摇了摇头，脸在他背上轻蹭:

不喜欢，听不懂。

夏和煦的低笑从胸膛传到后背。

难怪你睡得那么香。

下一秒，我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告诉过他。

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