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深秋。
凌晨两点的写字楼,只剩下苏晓工位上的灯还孤零零地亮着,像一座漂浮在漆黑海面上的孤岛。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憔悴的脸上,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
指尖机械地在键盘上敲击,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抽痛。
苏晓熟练地拉开抽屉,摸出最后一包速溶咖啡,首接撕开口,将褐色的粉末倒进嘴里,干嚼。
极致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让她混沌的大脑勉强清醒了几分。
她不能睡。
这个月的全勤奖和项目奖金,是她最后的指望。
桌上那台用了五年、卡顿到令人发指的电脑,屏幕一角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最显眼的那张上用红笔写着触目惊心的数字:83,500。
那是她欠下的网贷总额。
以贷养贷,雪球越滚越大,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条新的还款提醒短信。
苏晓瞥了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脑海里闪过老家那间低矮的平房,父母佝偻着在闷热的蘑菇棚里忙碌的身影,还有姐姐在电话里总是那句“没事,家里都好,你照顾好自己”。
姐姐总是报喜不报忧,但她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同样捉襟见肘。
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却还在为了她们姐妹俩硬撑着。
而她呢?
二十八岁了,在一家小公司做着不咸不淡的设计工作,没存款,没对象,只有一身还不完的债。
“就差一点了……做完这个项目,拿到奖金,就能还上一大部分……”她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剩下的,慢慢来……总能还清的。”
“等还清了债,还能给爸妈寄点钱,让他们别再那么累……至少,能带他们去做个全身体检……就是……辛苦姐姐了……”心脏猛地一阵剧烈的绞痛,毫无预兆,来得又快又猛!
苏晓瞬间蜷缩起来,手死死按在胸口,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电脑屏幕开始扭曲、模糊,变成一片眩晕的白光。
意识像退潮般迅速抽离。
最后的念头,不是恐惧,而是深入骨髓的遗憾和愧疚。
爸,妈,对不起……女儿不孝……债……还没还完……姐……对不起……爸妈……要拜托你了……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一定……一定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找好工作……绝不乱花钱……不让你们那么辛苦……要是能回到……初中那时候……就好了……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嚼了一半的咖啡粉末从她失去血色的嘴角滑落,无声地洒在冰冷的键盘上。
电脑屏幕依旧亮着,那条冰冷的还款短信,成了她生命最后的注脚。
......不知道过了多久。
混沌中,苏晓感到一阵剧烈的摇晃,耳边是嘈杂的、属于少年人特有的嬉笑打闹声,还有尖锐得有些刺耳的铃声。
“苏晓!
苏晓!
快醒醒!
灭绝师太来了!”
一个压低的、急切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同时胳膊被人用力捅了几下。
灭绝师太?
什么灭绝师太?
她不是应该在办公室吗?
苏晓艰难地、挣扎着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刺目的阳光晃得她眼前发花。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电脑屏幕和堆积如山的文件,而是……一张木质课桌,上面用涂改液画着歪歪扭扭的卡通图案。
她猛地抬起头。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在铺着红色橡胶颗粒的操场上。
墙壁上挂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和爱因斯坦的画像。
周围,是一张张稚嫩又熟悉的脸庞,穿着蓝白相间的、土里土气的校服。
讲台上,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女教师正拿着教案走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视全班。
同桌的女孩正紧张地对她挤眉弄眼,手里还捏着刚才捅她胳膊的半块橡皮。
苏晓彻底懵了。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小巧,白皙,甚至还带着点婴儿肥。
指甲剪得短短的,干干净净。
这不是她那双因为长期加班和画图而有些粗糙的手。
她猛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感嫩滑,胶原蛋白充足。
心脏再一次疯狂地跳动起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极致的震惊和荒谬。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看向教室墙壁上挂着的电子日历。
红色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2012年9月10日 14:05二零一二年……九月……她……初一?!
她真的……回来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酸楚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眼眶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
讲台上,“灭绝师太”重重地咳了一声。
“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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