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与撕裂般的剧痛,是云清浅意识复苏后的第一感觉。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狂暴的潮水,凶猛地冲撞着她混沌的脑海。
冲天火光映照着两张扭曲而得意的脸——她视若亲妹的庶妹林婉儿,和她曾倾心相付的未婚夫赵皓轩。
背叛的狞笑、锥心的刺痛、家族倾覆的轰然巨响、最后是身体坠下万丈悬崖时那令人窒息的失重感……“姐姐?
姐姐你醒了吗?
真是吓死婉儿了。”
一道娇柔做作,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猝然钻入耳膜,将云清浅从那片血腥的噩梦中强行拽出。
她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还未从坠崖的窒息感中解脱。
入眼并非阴冷的地底 nor 无尽的虚空,而是绣着繁复兰花纹路的浅粉帐顶,鼻尖萦绕着的是她闺房中特有的、淡淡的暖甜熏香。
这里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她难以置信地转动眼珠,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床边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上。
柳眉杏眼,肌肤白皙,此刻正微微蹙着眉,一副我见犹怜的担忧模样——不是那个在她临死前露出恶毒笑容的林婉儿,又是谁!
“姐姐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都怪那匹惊了的马,害得姐姐坠马受了惊吓,昏睡了一整日呢。”
林婉儿拿着丝帕,轻轻掖了掖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语气充满了自责,“若是姐姐有个万一,婉儿可怎么活……”坠马?
惊吓?
云清浅的心猛地一沉,一个荒谬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念头疯狂涌现。
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双手,眼前这双手指纤细、莹白如玉,没有一丝薄茧,更没有被废去修为、挑断手筋后留下的狰狞伤疤。
这不是她历经磨难后残破的身体!
她猛地坐起身,不顾一阵轻微的眩晕,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房间。
紫檀木雕花梳妆台、菱花铜镜、窗前那架她年少时最爱弹奏却后来被林婉儿“失手”毁掉的焦尾琴……一切陈设都保留着她十六岁那年、未嫁之前的模样。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带着毁灭与新生的疯狂意味,几乎让她战栗。
她……回来了?
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巨大的震惊与狂喜之后,是顷刻间席卷而来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恨意!
前世被生生剜去灵根、夺走修为、家族被诬陷覆灭、自己被推下悬崖的痛楚与绝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业火,灼烧着她的灵魂。
她死死攥紧身上的锦被,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用尽全部力气才压制住立刻扑上去将林婉儿撕碎的冲动。
现在不行!
绝不能打草惊蛇!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眼底翻涌的滔天恨意压下去,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下一片劫后余生的朦胧与脆弱,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虚弱:“我……我没事了。
只是头还有些晕,许是吓着了。”
她模仿着前世此刻那个不谙世事、单纯好骗的自己,甚至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安抚性的微笑,“让妹妹担心了。”
林婉儿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弱好拿捏,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得意,面上却松了口气般抚着胸口:“姐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真是菩萨保佑。”
她亲热地凑近,端起旁边小几上的一碗乌黑汤药,语气甜得发腻:“姐姐快把药喝了吧,这是婉儿亲自盯着丫鬟们煎的,最能安神压惊了。
喝了药,再好生歇息几日,定能大安。”
白玉药碗递到唇边,浓郁的苦涩药气扑面而来。
云清浅的目光落在碗中漆黑的药汁上,前世模糊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就是这次“坠马”受伤后,林婉儿亦是这般殷勤侍药。
她喝了足足半月,此后身体便莫名日渐虚弱,修炼时更是玄气滞涩,难以寸进,彻底坐实了“废柴”之名。
原来,毒从这时就己经开始下了么?
好一个心思缜密、毒如蛇蝎的好妹妹!
云清浅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迟疑畏惧的神色,轻轻别开脸,柔弱地咳嗽了几声:“咳咳……妹妹,这药味实在太苦了,我方才醒来,胃里正不舒服,此刻实在喝不下。”
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恳求地看着林婉儿:“先放一放,待我缓一缓再用,可好?”
林婉儿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似乎有些不悦,但很快又绽开更甜美的笑容:“姐姐,良药苦口呀。
若不趁热喝,药效可就差了。”
说着,又将碗递近了几分,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姐姐还是莫要任性,身体要紧。”
就在那碗沿几乎要碰到云清浅嘴唇的刹那,云清浅似乎是想抬手推开,手腕却“不小心”猛地一抖,精准地撞在了林婉儿的手腕上。
“哎呀!”
“啪嚓!”
一声惊呼伴随着瓷碗清脆的碎裂声同时响起。
乌黑的药汁泼洒而出,大半溅落在林婉儿价值不菲的浅色绣裙上,瞬间晕开一大片污渍,零星几滴溅在床沿和被面上。
瓷片碎裂在地,一片狼藉。
“妹妹!”
云清浅立刻惊呼,脸上写满了慌乱与无措,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急得眼圈都红了,“对不住!
对不住!
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手突然软了一下没力气……你这身新衣裳……都是我不好!”
她语无伦次地道歉,挣扎着要下床来查看。
林婉儿看着自己一片狼藉、彻底毁掉的裙摆,脸色瞬间青白交加,眼底涌起难以抑制的怒火和心疼。
这裙子是她新得的云锦料子,才第一次上身!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斥骂,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勒住了她。
她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拦住要下床的云清浅,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没、没事……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姐姐没事就好,没烫着就好……我,我回去换一身便是。”
她几乎是片刻也待不下去,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那污渍就会失控。
匆匆说了句“姐姐好生休息”,便忍着怒气,脚步有些凌乱地快步离开了房间,连地上的碎片都忘了叫人收拾。
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上。
闺房内瞬间只剩下云清浅一人。
她脸上所有的慌乱、无措、脆弱和歉意,在那一声门响之后,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消失无踪。
她缓缓地、缓缓地靠回引枕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摊仍在缓缓蔓延的漆黑药汁和碎裂的瓷片,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潭。
空气中除了苦涩的药味,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该出现在安神汤里的异样甜腥气。
云清浅轻轻吸了吸鼻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林婉儿,我的好妹妹。
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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