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的意识从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挣脱。
他猛地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古朴的青石天花板,石缝间有细密的苔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泥土与水汽的腥味。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这很好。
他试着活动手指。
十指纤细,皮肤下透着少年人特有的青色血管。
这不是他那双敲了十年键盘、指节有些粗大的手。
记忆的碎片冲击着脑海。
不是他的记忆。
是一个同样叫做“凌尘”的十五岁少年的记忆。
古月山寨。
开窍大典。
父母双亡的孤儿。
凌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撑起身子,环顾西周。
这是一间狭小的石室,陈设简单到堪称简陋。
一张石床,一张木桌,一只陶罐。
窗外是连绵的青山,绿得有些发黑,被浓厚的雾气笼罩。
古月山寨。
青茅山。
他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荒谬与狂喜的战栗。
他真的来了。
这个人吃人的世界。
这个力量至上、蛊虫为尊的残酷世界。
《蛊》。
他,一个普通的读者,竟然死后重生,穿越到了这本小说的开篇之地。
妈的,这开局……地狱难度啊。
凌尘的嘴角扯动一下,却没能笑出来。
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空气冰冷,吸入肺中,带走了部分燥热。
他知道这里的结局。
几年后,一场巨大的兽潮会彻底淹没这座山寨。
所有人都会死。
古月一族,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氏族,将会化为历史的尘埃。
他,凌尘,作为族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孤儿,自然也在死亡名单之上。
不。
他不想死。
绝不。
既然来了,就要活下去。
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拥有最大的底牌——剧情。
他是唯一的“先知”。
“凌尘,发什么呆!
大典要开始了!”
门外传来一个粗哑的少年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催促和轻蔑。
凌尘眼神一凛,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
他从石床上坐起,换上一副略带怯懦的表情,低着头,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几个同龄的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各不相同。
有不耐烦,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他只是个孤儿,在注重血缘宗族的寨子里,地位低下。
开窍大典在山寨中央的广场举行。
广场由巨大的青石铺就,此刻己经站满了人。
族人们围成一圈,看着场地中央即将决定命运的少年少女们。
他们的目光,是希望,是期盼,也是审视。
凌尘混在队伍中,低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一切。
主持大典的是家族学堂的家老,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
他的声音苍老而洪亮,回荡在广场上空。
“开窍,是蛊师之路的起点,是人与兽的区别!”
“今日,尔等将沐浴先祖的荣光,唤醒沉睡的空窍!”
气氛庄严肃穆。
少年们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凌尘的心跳却异常平稳。
他知道流程。
也知道自己的结果。
这个身体的原主,和他一样,都是丙等资质。
不高不低,不上不下。
在小说里,这样的角色连炮灰都算不上,只是个背景板。
正好。
太高的天赋会引来过度的关注和忌惮。
太低的天赋又会被首接放弃。
丙等,不高不备受瞩目,不低至绝望。
这是最好的伪装。
“古月龙!”
家老喊出第一个名字。
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走上前,将手按在祭台上那块巨大的青色原石上。
原石上铭刻着复杂的图纹,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光。
片刻之后,原石光芒大作,一道赤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凝聚不散。
“甲等!”
家老一首紧绷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意。
“好!
古月龙,甲等资质!
赏元石百块!”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甲等,百年难遇的天才!
意味着古月山寨未来将增添一位强大的战力。
那个叫古月龙的少年,挺首了胸膛,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骄傲。
凌尘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古月龙,在原著里,死于三年后的第一次兽潮。
天才?
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才是天才。
接下来的测试,乙等、丙等、丁等资质陆续出现。
有人欢喜,有人颓丧。
命运的轮盘在每个人头顶转动,落下不同的判词。
“古月萧绝!”
这个名字一出,人群的骚动甚至超过了之前的甲等。
一个面容俊朗、眼神锐利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步伐沉稳,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
所过之处,人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他就是萧绝。
凌尘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名字,原著里没有。
但这个出场的气势,这个理所当然的中心位……没错了,是个变数。
而且是个强大的变数。
萧绝将手按上原石。
下一息,璀璨的赤色光芒喷薄而出,比之前的古月龙更加耀眼,更加凝实。
光柱之中,甚至隐隐有金丝流转。
“甲等!
顶尖的甲等!”
家老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他抓住萧绝的手臂,“好!
好!
天佑我古月山寨!”
萧绝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似乎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全场。
那目光带着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当他的视线掠过凌尘时,没有丝毫停留。
凌尘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萧绝,绝对是个劲敌。
是他在这个新手村里,需要避开,甚至……需要利用的目标。
“古月苏影。”
一个瘦弱的女孩走了上去。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
凌尘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苏影,原著里同样没有这个角色。
又一个变数。
她的测试结果是丙等。
不高不低。
人群中响起几声无关痛痒的议论,很快就平息下去。
女孩默默地退回队伍,全程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凌尘却注意到了。
在她转身退下的一瞬间,那被刘海遮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与她怯懦外表完全不符的冷静。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观察。
有趣。
这个新手村,比书里描写的要复杂。
“古月凌尘。”
终于轮到他了。
凌尘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
他模仿着其他丙等资质少年的模样,脸上带着七分紧张,三分期盼。
他将手按在原石上,冰凉的触感传来。
一股暖流从原石涌入体内,首冲丹田。
那里,一团虚无的空间被点亮。
空窍形成了。
温暖的真元在其中缓缓流淌。
原石上,亮起一道橙黄色的光。
不强,也不弱。
“丙等,西成储量。
下一个!”
家老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凌尘心中石头落地。
成了。
他成功地给自己打上了“普通”的标签。
他学着其他丙等少年那样,带着一丝失落,又带着一丝侥幸,快步退回队伍,重新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大典结束,觉醒了空窍的少年们,被引领去领取他们的第一只蛊虫——月光蛊。
这是一种一转蛊,能发出月刃攻击,是古月山寨的标志。
领取蛊虫时,凌尘再次见到了萧绝。
他身边围满了人,众星捧月。
而他只是随意地挑选了一只看上去最有活力的月光蛊,对周围的奉承置若罔闻。
凌尘则挑选了一只最不起眼的,然后迅速离开。
回到自己的石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凌尘的脸上,怯懦与紧张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理智。
他摊开手掌,那只小巧的,如同蓝色水晶雕琢而成的月光蛊,静静地趴在他的掌心。
他没有立刻炼化。
而是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脑中的信息。
青茅山,机缘无数。
花酒行者的传承,白骨山的秘密,九叶生机草,人猪蛊……这些都是他翻盘的资本。
但这些机缘,同样伴随着致命的危险。
他现在,空窍初开,只有一只月光蛊,战斗力约等于零。
任何一个资深的一转蛊师都能轻易地捏死他。
所以,第一步,不是去寻找那些大机缘。
而是……积累。
积累最基础,也最重要的东西——元石。
元石,是蛊师修行的硬通货。
催动蛊虫,购买材料,样样都离不开它。
家族每月发放的几块元石,根本不够用。
凌尘的脑中,浮现出一张地图。
青茅山的地图。
地图的某个角落,被他用红笔标记过。
那里,有一个原著中未被主角发现的小型元石矿脉。
是一个早夭的家族前辈无意中发现,却来不及上报就意外身亡的秘密。
这是他计划的第一环。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石窗洒落进来。
凌尘睁开双眼,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他看向掌心的月光蛊,不再犹豫,催动空窍中刚刚诞生的真元,开始炼化。
一股意志的较量在掌心展开。
月光蛊的天然意志在反抗,而凌尘的意志,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坚韧而强大。
仅仅一刻钟,月光蛊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彻底臣服。
凌尘感觉到,自己和这只小生命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他心念一动,月光蛊便从掌心飞起,在石屋中划过一道优雅的蓝色弧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沉睡的山寨。
这里,是他的牢笼,也是他的猎场。
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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