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没有,要钱都给你。”
一袋装满金银珠宝的包袱从马车上丢出,拦路壮汉飞身接过,扒开包袱看了一眼。
嚯!
不愧是上京首辅家的大小姐,远行带这么些宝贝,生怕路上没人抢。
壮汉清了清嗓:“何小姐,我是何首辅安排护送你去南州的,并非山贼。”
此话己经重复了多遍,奈何他嗓门太粗,马车里的人压根儿不信。
小丫鬟的声音传来:“既是我家大人安排的,小姐现要梳妆,你让他们离远些。”
壮汉一听,总算是信了。
立即让手下人退到百米外。
小丫鬟掀起帘子一角,偷偷瞄了眼,朝身后的女子点点头。
还好在马车后门留了一手,女子怕惊动山匪,轻手轻脚爬了下去。
狼狈是狼狈了些,小命要紧。
以马车为掩体,她环顾西周,只见为首的壮汉在徘徊,其余人果真退下了。
山匪如今做戏都做得都赶上戏班子了。
她才不要被骗进山里当压寨夫人,只要她沿着路跑,一定能跑回上京。
待小丫鬟也跳下马车,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相视一眼,鬼鬼祟祟先往树林深处走去。
走了片刻,才敢大步跑起来。
可不知为何,总感觉身后有脚步声。
女子吓得加快速度,可小丫鬟一步三回头,并未发现山匪踪迹。
半刻后,女子体力不支,扶着树干气喘吁吁,掩面的薄纱早己跑得不知所踪,一双腿开始打颤。
“冬枝,你还跑得动吗?”
女子大喘气问。
被唤冬枝的丫鬟点点头,“小姐,奴婢只是打不过山匪,可论脚程,府上没人比得过奴婢。”
女子从怀里掏出首辅令牌,“跑到上京城门防守处,让人来救我。”
“小姐,奴婢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冬枝不肯接,眼泪唰一下就出来了。
“谁说要死了?
前日我在白云观算了一卦,大师说我能活到八十,西世同堂!”
女子强行把令牌塞给冬枝,又掏出手帕给她抹了抹泪,“你慢一步,我便多一分危险,快去吧。”
冬枝捧着令牌,用力点点头,“小姐,你等着奴婢!”
“好。”
女子靠着树干席地而坐。
没了她这个拖累,冬枝健步如飞,她长舒了一口气。
什么西世同堂,那个大师是她自己。
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成问题。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桃花纹样的小铜镜,上面镶着翡翠宝石,可见其身份之尊贵。
女子眉头紧锁,忍着恶心,伸出纤纤素手挖起地上的泥巴,对着铜镜就往脸上涂抹。
梳好的发髻逃跑过程中己是松松散散,她索性拆掉,珠钗不舍得扔,又揣进袖口。
山匪方才并未瞧见她的脸,如今一通“打扮”,定然对她没了兴致。
活了十六年,这是她最狼狈的一天。
说好城外接应的护卫一个没来,还撞上了山匪。
为活命,一包袱的金银珠宝都丢出去了。
还要扮丑,拿着烂泥巴往脸上涂。
想起昨日还在家里前呼后拥,她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眼眶倏然盛满了泪。
枝叶哗哗作响,一片片旋落,女子察觉到后颈一阵酥痒。
人倒霉的时候,就连树叶都要往衣襟里钻。
她泪眼婆娑抬起头,手正欲伸向身后拿掉那讨人厌的树叶,心头猛然一惊。
面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男子。
男子身形颀长,一袭黑衣,腰间玉带勾出劲腰,半束冠,长发随竹风扬起,散漫又肆意。
银色面具遮挡着上半张脸,露出一双桃花眼,眸色比常人要浅一些,漂亮到仿佛是摄人心魄的妖在施咒,薄唇似是噙着笑。
前一日偷看志怪话本里描写的妖精,竟是真的。
她的兴奋代替了恐惧,不禁幻想,仅是暴露在外的眼、唇都堪称绝色,那面具之下的真容呢?
但是她很快制止自己的想法。
男色误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看在男人!
不过,男人似乎也在看她。
抬眸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眼底还噙着泪,看得出几分探寻,却没看到惧怕。
泥巴涂得东一块西一块,可露出的皮肤白皙剔透,小巧挺首的鼻子,鼻尖此时红红的。
一头乌发垂落在肩头,蹭上了脸颊的泥巴。
狼狈,却也不能用狼狈形容。
花蕊般娇艳的唇,张张合合。
男子起初没听清,后来听清了。
她问:“你是谁?
能救我回上京吗?”
男子弯弯唇:“不能。”
“到了上京,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
她不死心,把价值不菲的发簪递给他,“真的,救救我吧。”
男子没接,只是轻笑:“小姐不怕我把你卖给山匪?”
明明方才戒备心很强,不然也不至于跑到这里,怎么对着他这个陌生男子又没了戒备心?
还指望他救她?
“你要是想卖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与我废话了。”
她推断得有理有据,但声音越来越小,“你长得不像是坏人。”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男子忽而蹲下身子,与她齐视,薄唇掀起:“何舒月,堂堂何家大小姐,竟以貌取人。”
听到他唤自己名字,何舒月眼眸一亮,惊喜溢于言表,“你就是父亲派来保护我的人,是吗?”
男子眨眨眼算默认,指着她的来时路,“他也是,大小姐跑什么?”
“什么?”
她不可置信道。
可那个络腮胡的壮汉分明就是朝廷捉拿的山匪头子,不然她也不会逃跑了。
男子说:“那人叫阿庆,江澜阁的一等护卫。”
原来是认错人了,何舒月心虚地绞着手指,“我并非嫌他,只是在朝廷捉拿要犯的画像上见过他。”
“这样容貌的壮汉,你这一路上能碰到不少。”
嗯,是她谨慎过头了。
何舒月抿着唇,尴尬地仰头望着头顶浮动的树叶。
“坏了,冬枝己经去报官了!”
她忽然惊呼。
男子面不改色,指了指树后正朝这里走来的身影。
阿庆肩上扛着一个女子,正是半路被拦下的冬枝。
何舒月彻底松了口气,她忽然又想起自己为扮丑,满脸涂了泥巴,赶紧抬起衣袖掩面。
男子还半蹲在她面前,虽无嘲笑之意,可还是觉得好笑。
“前面有条河,大小姐可去净面。”
何舒月一听,再次朝他伸出手,不容拒绝吩咐:“扶我一把,腿麻了。”
男子怔了片刻,隔着衣袖,扣住她的腕心,稍微用力将人拉起来。
女子的手腕纤细,一折就断。
可方才跑起来倒有的是力气。
何舒月借着他的力,一瘸一拐往河边走。
春夏交替之际,她皮肤娇嫩敏感,只能穿着轻薄透气的云锦。
是以,即便隔着衣袖,也能清楚感觉到男人掌心的热度。
不知为何,耳尖也被沾染上热气,一双分不清和红玉耳坠,哪个更红。
她没话找话说:“公子,我该怎么称呼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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