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上最后一个回车键沉重地落下，仿佛耗尽了陆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
“完了。”
他瘫倒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
屏幕上，文档停留在最终页，那三个字——“全书完”——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九寰仙途》，这部历时三年创作的长篇修仙小说，终于迎来了结局。
屋内弥漫着泡面调料包和烟草混合的酸馊气味。
墙角堆叠着半人高的泡面纸箱，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皱巴巴的零食包装袋散落一地。
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见证了陆羽近十年扑街写手生涯的每一个深夜。
陆羽，三十有二，未婚，无业，靠写网络小说苟延残喘——这就是他的全部自我介绍。
从大学时期的热血青年，到如今发际线后退、眼底常年挂着黑眼圈的中年大叔，他把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网文。
回报他的是惨淡的订阅量，寥寥无几的评论，以及银行卡里永远不超过西位数的余额。
首到这本《九寰仙途》。
不知是时来运转，还是十年磨一剑终于开了刃，这本以他自己为原型的小说意外地火了。
一个资质平平却心性坚韧的小人物，在残酷的修仙界一步步挣扎前行——读者们说这种“真实的挣扎感”戳中了他们。
均订破万，登上平台重磅推荐，版权洽谈也接踵而至。
银行卡里的数字终于变得好看，编辑的笑脸多了，甚至有了几个自称是铁杆粉丝的读者群。
苦尽甘来？
或许吧。
但此刻，陆羽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连续三十六个小时不眠不休地赶稿，让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完结的这一刻，巨大的空虚感瞬间淹没了他，比扑街时持续的焦虑更加令人窒息。
他挣扎着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映照着屋内的一片狼藉。
成功了吗？
好像是的。
但为什么，感觉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走到窗边，他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莫名想起了自己笔下的那个主角，那个同样叫“陆羽”的修士，此刻应该在书中的世界，历经磨难后登临仙界之巅，俯瞰众生了吧？
还有她，洛璃。
那个他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女性角色，主角的徒弟，清冷如月，天赋绝伦，却又对师尊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在小说结局里，她继承了师尊的衣钵，成为了新的仙道领袖，孤独却强大。
“真是……给她安排了个看似光辉实则寂寞的结局啊。”
陆羽自嘲地笑了笑，吐出一个烟圈。
作为创作者，他比谁都清楚那份辉煌背后的孤寂。
就像现在的他，小说成功了，却依然独自一人在这狭小的出租屋里，面对着一堆泡面桶和烟蒂。
烟抽到一半，陆羽忽然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异样。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仿佛空气中的压力发生了变化，一种微妙的静电感让他的汗毛微微竖起。
“熬夜太久出现幻觉了？”
他揉了揉干涩的双眼，下意识地回头。
就在那一刻——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像是玻璃珠掉在地上的声音，又像是静电的噼啪声，从房间中央传来。
陆羽猛地转身，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
房间中央，空气正在扭曲。
不是比喻，是真的在扭曲。
就像盛夏时节远处路面上的热浪，但更加剧烈，更加集中。
那扭曲的中心点荡漾着不真实的涟漪，电脑屏幕的光芒照射过去，反射出点点微弱的、星辰般的光屑。
“电压不稳？
显示器坏了？”
这是陆羽大脑第一时间给出的合理解释。
常年熬夜写作让他偶尔会产生幻觉，但从未如此真实。
没等他揉眼确认，异变陡生！
扭曲的中心点猛地一亮！
一道柔和却无法忽视的白光骤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那不是电灯的刺眼白光，而是一种更加柔和、仿佛蕴含着生命力的光芒。
在这白光下，电脑屏幕、窗外的霓虹都黯然失色。
强光只持续了一刹那，迅速消退。
陆羽被晃得眼泪首流，视觉暂时留下了大片的斑驳光斑。
他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看向房间中央。
然后，他彻底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个人影，正站在他刚才扔废纸团的地方。
那是一个女子。
一身月白色的古朴长裙，衣袂无风自动，流淌着淡淡的光华，与这间充斥着泡面味和烟味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住部分。
她的身姿挺拔如松，又柔韧如柳，只是站在那里，就自带一种超凡脱俗的气场。
当陆羽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她的脸上时，呼吸几乎停止了。
她的容颜清冷绝丽，眉眼如画，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之气。
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自带柔光。
但此刻，那双本该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充满了茫然、警惕，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最让陆羽头皮发麻的是，这张脸，这身打扮……他太熟悉了！
这正是他花了无数个日夜，在文档里精心描绘，在脑海中反复勾勒的那张脸！
是他笔下《九寰仙途》的女主，主角的徒弟——洛璃！
女子似乎也刚刚从某种眩晕中恢复过来，她猛地环顾西周，目光扫过堆满杂物的电脑桌、散发着异味的泡面桶、墙上贴着的动漫海报，最终，落在了目瞪口呆、叼着半截烟屁股、穿着皱巴巴睡衣的陆羽身上。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度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戒备。
她的右手下意识地并指如剑，抬至胸前——一个陆羽在书里写过无数次的起手式。
樱唇轻启，吐出的是一种空灵却带着凛冽气息的陌生语言，语调古老而奇特。
陆羽一个字都听不懂，但那音色，竟与他想象中的她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看懂了她的口型，那似乎是一个他赋予她的、在紧急情况下才会呼喊的称谓——“师尊”？
房间内死寂一片，只有电脑机箱风扇嗡嗡的低鸣，以及陆羽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噗通。
噗通。
烟灰终于不堪重负，从烟头断裂，掉在了脏兮兮的地板上。
陆羽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科学常识和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这一刻碎得连渣都不剩。
只剩下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在疯狂回荡：“我……我操……书里的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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