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第七教区的神像,塌了。
不是年久失修的断裂,不是暴雨雷劈的坍塌,而是——在万人朝拜、吟诵赞歌最高潮时,轰然碎裂,像一张被信仰撑开的假面,碎得毫无尊严。
那一瞬,数百名信徒仿佛心脏一齐停摆。
数十人当场自焚,尖叫中高喊“请神归位”,火舌在他们身上狂舞,他们甚至连哀嚎都不发出半句,只留一地焦黑与嘶鸣。
空气中飘荡的不是血腥味,而是某种诡异的香灰——那是“燃信灰烬”,意味着神性己不再回应此地。
在那片焦土中央,一个穿着审判执法长袍的青年缓缓抬起头。
“……这跟我真没关系。”
他叹了口气。
他叫时溯,监察厅外派人员,表面负责“信仰结构记录”,实际上是处理“伪神传言”的清理员。
也就是传说中最容易被信徒误杀的那种人。
今天不是他审伪神,而是——他被当成了新神…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那人声音发颤:“是你!
就是这个声音……你昨晚说的那句话,在我梦里听到了……那不是梦,那一定是神谕!”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更多的人跪了。
“主啊,您终于回应了我们……我信您,我梦到了您,我连死前最后一个字都是您说的那句话……”时溯站在焦土之上,像是从天边被拖进泥沼,面色冷静,内心只剩一个问号:——我昨晚说了啥?
他回忆片刻,神情变得复杂。
“神明若不回应,那就自己写一份回应。”
是他说的,昨天深夜在记录处抱怨宗教高层虚伪时说的。
只是随口一句讽刺,带着几分理性愤怒,几分嘲弄,却在今天,变成了他脚下这些人的——信仰,可问题是,随口说的一句话,为什么会被当成回应的神谕呢?
他正要开口澄清,下一刻,一个清澈坚定的声音打断了他。
“不是祂回应了我们,而是我们选出了祂。”
人群猛地安静。
说话的是个女孩,站在神像残骸前,穿着普通教区灰衣,眼睛却明亮得刺人。
“你不是神。”
她说。
时溯一挑眉:“……那你跪啥。”
女孩摇头:“我不是跪你,我是在帮你写第一条教义。”
她话语清晰而从容,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
“你说:神若不回应,那就自己写回应。
我听到了,旧神陨落,在这个地方需要信仰的存在,我们需要领路人,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的信仰,不归神,只归你。”
一阵无形的气流从她身边扩散,神性粒子游走空气,像是回应她的话。
下一刻——信仰共鸣启动。
灰烬震动,碎石起舞。
第一条教义,尚未书写,却己在人群之间悄然蔓延:“神不语,人可言。”
一只鸦羽黑的信仰烬鸟,从断裂神像间升起,在高空长鸣。
时溯脑中一片混乱,但理性迫使他保持冷静。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被众人“神格化”了。
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觉到身体某处,确实有种不属于自身的信仰共鸣机制在激活。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演出——是整个教区,开始围绕他构建新的神性模型。
“……麻烦大了。”
他喃喃道,低头望向自己手心,那是昨晚握笔时不小心划破的掌心伤口。
现在,那处旧伤正被某种“信念粒子”包裹,发出淡淡的光。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随口胡说的,你们就信了。”
“那接下来,我说什么……你们,是不是都会听进去?”
他抬起头,眼神从迷茫中收束为锋锐。
神像残骸后方,有几个教区高层己经赶来,正站在祭坛边缘瑟瑟发抖,不知该压制信徒,还是顺势接纳。
“他……他没有受训过……他只是外勤监察……”其中一人低声提醒,却立刻被信徒拖入人群之中,重重地砸在灰烬上,生死不明。
“信神登基,你不配质疑。”
时溯看着那一幕,眼神从冷淡转为彻骨寒意。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如果他不说出“神该说的话”,这些人会自己编出一个“主的旨意”。
他不能让这场信仰疯潮,在自己身上长出第二层面具。
他缓缓张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所有人的低语、颤抖、祷告——“我不是神。”
众人一静。
“但既然神不说话,那从现在开始,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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