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里死寂无声,只有凌皓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动的闷响。
冰冷的粗陶碗还攥在手里,那点可怜的冷水并未驱散体内的寒意,反而激得肠胃一阵痉挛般的抽痛。
饥饿和虚弱是眼下最迫切的敌人,但比这更可怕的,是未知。
门外暂时安静了。
张嬷嬷那老虔婆被惊走,但凌皓清楚,这喘息之机短暂得可怜。
她就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迟早会带着更凶猛的反扑回来。
他必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找到破局的筹码。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墙角那个散发着阵阵馊腐与尿骚气味的木质马桶上。
污秽,肮脏,令人作呕。
但这也是这间破屋里,唯一与他这具身体原主有着最深刻、最频繁“联系”的物件。
它承载了原主日常的生理痕迹,更可能承载了无数屈辱、病痛和绝望的情绪。
对常人而言,这是避之不及的污秽之源。
但对拥有罪墟感知的凌皓而言,这或许是一座尚未开采的、扭曲的“信息金矿”。
风险极高。
原主长期处于极度负面情绪中,这些情绪很可能浓烈到足以形成精神冲击,再次重创他本就岌岌可危的意识。
凌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属于“幻影师”的疯狂与决绝。
他从不缺乏赌性,尤其是在绝境之中。
他不再犹豫,拖着虚软的身体,一步步挪到马桶边。
越是靠近,那股混合了氨水和其他腐败物质的刺鼻气味就越是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他屏住呼吸,缓缓蹲下身。
他没有首接用手去触碰那些污秽之物,而是将微微颤抖的右手,轻轻按在了相对干净一些的马桶木质边缘上——那里是原主日常最常接触和倚靠的地方。
闭上双眼。
努力排除掉所有生理上的不适,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聚焦的针尖,刺向指尖所触的那一点冰冷粗糙的木头。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和嘈杂的生理感官反馈——冰冷、坚硬、粗糙的木质感。
随即,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入大脑!
“呃——!”
凌皓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狂跳,仿佛要炸开。
无数混乱、扭曲、充满负面情绪的碎片,蛮横地冲进他的意识,比上一次触碰翡翠屏风时更加首接、更加暴烈,因为它们源于这具身体最深刻的日常!
冰冷的斥骂:“没用的东西!
滚远点!
别脏了主子的地!”
钻心的疼痛:鞭子或者什么硬物抽打在背上的触感,火辣辣的疼。
刻骨的饥饿:胃袋缩成一团,疯狂灼烧,看着别人吃剩的冷馒头咽口水的虚弱感。
沉重的困倦:缩在冰冷稻草上,冻得瑟瑟发抖,无法入睡的麻木。
深深的恐惧:对张嬷嬷那尖利嗓音的条件反射般的战栗。
无边的绝望:如同坠入永不见底的深井,黑暗,窒息,看不到一丝光亮。
这些情绪碎片如同肮脏的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
冰冷、绝望、痛苦、卑微……无数负面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要将他拖入原主曾经承受的无间地狱。
凌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破棉袄。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庞大的负面信息流冲垮、同化。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他猛地一咬舌尖!
尖锐的剧痛刺激了神经,让他短暂地夺回了一丝清明。
“不……不是这些……”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些日常……无用……找……找特别的……”他强忍着精神上的极度不适,如同在滔天巨浪中挣扎的水手,努力忽略那些日复一日的痛苦重复,竭力在那片混沌黑暗的记忆污沼中,搜寻着不同寻常的、强烈的“印记”!
找到了!
就在那一片无尽的冰冷与绝望的底层,猛地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却异常尖锐强烈的情绪——恐惧!
并非日常那种对打骂和饥饿的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某种超出理解范围的、诡异事物时,源自灵魂深处的、最纯粹的惊怖!
伴随着这丝恐惧情绪的,是一幅极其模糊、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画面碎片:一口幽深的、井口布满湿滑青苔的废井。
井水黑得看不见底。
井水剧烈晃动了一下,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正要浮起来。
一只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猛地突破水面,五指扭曲地张开,似乎想抓住什么!
井沿边,掉落着一片被踩进泥里的、嫩绿的柳叶,与周围的灰暗形成刺眼的对比。
画面戛然而止。
但那股冰冷的、带着水腥味的死亡气息,却如同实质般缠绕在凌皓的脖颈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猛地从感知状态中挣脱出来!
“嗬……嗬……”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得吓人。
大脑如同被针扎般刺痛,那是精神力过度消耗的后遗症。
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燃起两点幽寒的光。
井!
尸体!
张嬷嬷害怕提及的“后井”!
原主死前最后看到的,或者说,感知到的恐怖景象!
这不是意外,更不是自然死亡。
那口井里,藏着东西!
一具新鲜的尸体!
那个翠儿?
还是别人?
凌皓的心脏狂跳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筹码!
他找到了一个足以搅动这潭死水的、危险的筹码!
这具尸体,就是他的机会!
一个将水搅浑,从中牟取生机,甚至反向追查自己被困轮回真相的机会!
他必须去确认!
必须在别人发现之前,掌握主动权!
强烈的念头驱使着他,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精神上的疲惫。
他挣扎着站起身,目光扫视屋内,最终落在墙角那根用来顶门的、手腕粗的破木棍上。
他走过去,费力地将木棍捡起,掂量了一下。
粗糙,沉重,但足够坚硬。
一件原始的、简陋的武器。
他将木棍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心神稍微安定。
深吸一口气,凌皓轻轻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门外,天色愈发阴沉,像是憋着一场更大的雨。
狭窄破败的小院里空无一人,只有湿冷的穿堂风呼啸而过。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原主零星模糊的记忆和刚才感知到的画面方位,朝着院子更深处,那片据说通往废弃后园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手中的木棍,握得更紧了。
每一步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都无声无息。
猎手,己然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狩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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