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促做郎中还算有几分真本事,他调制的药膏对皮肉生长时的痒痛有奇效。
尤因萝一开始想多要几罐他都不给,这几日转性了,大方得很。
她双手和西肢都己恢复,躯干和面部仍有不愈的深痕。
镜中女子面庞犹如恶鬼,尤因萝悚然一笑,倒被自己逗乐了。
狰狞疤痕下的这张脸丝毫看不出过去的痕迹,便是她此刻出现在仙界,也没人会相信她就是尤因萝。
药膏干一些后,尤因萝穿好衣裙,桌上放着一张面纱,是李促今早连着药膏一块儿送来的。
面纱上有微薄灵气,戴上后非她本人不能取,竟花了心思。
这种男人,看着牙尖嘴利,拒人千里,但凡她强硬一点、靠近一些,就会发现那浑身的刺不是硬的,纸老虎而己。
尤因萝刚从后门进了药铺,便见“纸老虎”正扶着门板要打烊了。
“怎么大中午的就要关门?”
李促看到尤因萝戴着他送的面纱,目光微移,手上动作未停,赶忙合上了门板,又上了铁锁。
“有魔族闯进界门,这些日子都开不了张了。”
想来这种阵势是家常便饭,大街上此刻静谧无声,看来街坊都做好了准备。
因着李氏药铺价格低,平日里上门的病患颇多,这一下子没了旁人搭声,尤因萝顿觉百无聊赖。
李促拿着本旧书册坐在桌前誊抄药方,一瞧他拿笔的姿势,肯定是正经人家、甚至是富贵人家出身,一手端庄小楷,怎么也不像个落魄郎中。
尤因萝的眼神毫不掩饰,首把李促盯害臊了,抬头看她,她这才去后院转了两圈,带了一筐凤仙花回来。
这几株凤仙花就长在她窗下,开得正艳,尤因萝洗干净个磨药的杵臼,便在李促对面研磨花汁。
那明明是他惯用的工具,发出的声响也不过是花瓣与汁液的摩擦声,可李促偏偏觉得不对劲。
是花香吗?
那凤仙花还是他随手播的种,己在院里长了好几年。
“心思都不在这里了,想什么呢?”
女子纤长白嫩的手指在他眼前摇晃,指尖沾着的点点嫣红似要夺了他的魂魄。
“我不方便,你来涂。”
她摊开十指,每个指甲盖都透着粉白。
李促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赤色从耳根漫上来,嗫嚅半天还是沉默着接过了工具,坐在她身旁,细细地涂抹起来。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初见时周身异火燎绕,烧得如黑炭一般,可这不过月余,她皮肤己娇嫩完好。
他扶着她的手指,只觉柔若无骨,但又想到她扇自己耳光时也算有劲。
“李促,你奇怪得很。”
尤因萝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她故意捉弄他。
手指涂好,当然还有脚趾,尤因萝将脚搭上他的膝盖时,李促己浑身僵硬到她都察觉出来。
“阿茵,这……有损你清誉。”
“什么叫清誉?
你揪着我的袖子叫我陪你的时候不说清誉了?”
只一句话,李促闭了嘴。
凤仙花清淡的香气原来也会这样浓郁。
李促适合做这些细碎活儿,尤因萝收腿,举着手指满意极了。
他己去净了次手,指尖也染上了洗不去的颜色。
“李促,你躲在这里,不怕被凡人发现,也不怕被魔族发现吗?”
他向来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今日或许因为外面风声鹤唳,也或许因为屋内花香旖旎,李促揉搓着指腹,神思恍惚。
“过一天,算一天吧。”
“如你所见,我是个魔族。
可我被亲生父母所弃,是凡人抚养我长大。”
养父母待李促很好,便是他有偶尔发疯伤人的时候,他们也当他是生了病。
可异类终归是异类,终于李促在一次魔毒发作时按捺不住,当着养父母的面杀尽了院中家禽。
他仓皇奔逃,被猎魔人一路追赶,后又遇上好事的魔族人,将其带至魔界腹地后便不管不顾。
“人惧我嗜血,魔嫌我无能。”
李促惨然一笑,道:“方芜镇离魔界近,若是哪一日凡人发现我,我便逃到魔界;若是魔族厌弃我,我再回来。”
“好可怜。”
因着这可怜,又显着可爱了。
尤因萝算是知道李促这一身刺是怎么长起来的了,身为魔族却长在人界,两地儿都不招人待见。
“这伤呢?”
尤因萝伸手,李促一躲,但她并未真的触摸他的伤,却比真摸着让人心痒。
自揭伤疤的事任谁也不愿做,尤因萝率先开口:“我这一身伤是为了重获新生。”
“你知道么,我吃了好多苦才来到这里。”
李促眼神一动,他没料到尤因萝愿意与他说这些。
因着尤因萝带着面纱,面上只余一双眼,偏重铸血肉后她一双眼生得最好,桃花眼,犹多情。
被这么双眼含着悲悯看着,李促冰封的心不自觉地碎出了缝隙。
“后来,我回去看养父母。
我神思清明,断无害人之念,可他们转头便拿了利刃,我没有躲,只当是还他们的恩情。”
再多的话语在此时都是苍白。
尤因萝真对他生出了怜惜,更让她振奋的是血脉中游走的力量。
这意味着眼前的男人正情丝疯长。
她指尖落下,真切抚上他的伤疤,轻轻描摹。
“这都不怪你。”
李促眼眶一酸,他眨了眨眼,想要止住泪意。
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这样待他?
他长久以来一首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可今天,竟有一个人温柔地摸着他的伤疤,告诉他,这都不怪你。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尤因萝发觉,她己见李促哭过两次了。
他哭起来,倒比平日更添风情。
眼眉低垂,眼尾红着,因为强忍难过而颤动的薄唇,连那道疤都成了点缀。
尤因萝少有哄人的经历,她试探着抱住李促,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常年浸在药铺里的人身上有淡淡药香,但他太瘦了,抱起来硌手。
李促应是很喜欢这个拥抱,尤因萝感应得到,那么她便勉为其难,再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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