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在“甜觅”角落的卡座里坐了约莫半小时。
她小口喝着冰水，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店内扫视。
客人们低声谈笑，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操作间里隐约传来的机器嗡鸣，构成一种忙碌却令人安心的背景音。
那个叫小周的店员女孩期间过来了一次，笑容甜甜地问她需不需要别的什么，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脚步轻快地跑去忙了。
就在她以为二哥彻底忘了她存在时，操作间的门又被打开。
沈琰端着一个小碟子走出来，这次情绪缓和了不少，径首走到她桌前，把碟子“啪”地放下。
不是边角料，而是一块完整的、造型极其漂亮的甜品，上面芒果粒和其他小料均匀铺叠。
沈梨首着脖子看向小黑板的招牌，沈琰给她端出店里的新品。
“试新品，尝尝。”
他言简意赅，眼神瞟向窗外，好像是想起沈钦，脸色又沉了下去，叮嘱道：“我估计要很久，你受不了可以在外面周围转转，饿了冷了需要什么跟我或其他店里人讲听见没？”
沈梨点点头。
沈琰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又走了。
沈梨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冰凉口感，一口就让人流连忘返。
新品就这么好吃，难怪沈琰的甜品店每天人流量都这么好。
舒适甜蜜的味蕾能让人忘记烦恼，而这杯芒果雪酪让沈梨忘记了自己身在陌生的城市的恐慌。
突然，店门上的风铃又清脆地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
小周热情的声音响起。
沈梨下意识抬头望去。
一个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的男生低着头走进来，他戴着口罩，身形清瘦。
“老板，”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干净，“上次订的曲奇，好了吗？”
沈琰从操作台出来，看清来人，又转过身去，“你等一下。”
男生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
沈琰很快拿着一个包装好的小纸盒出来，递给他：“喏。”
“谢谢。”
少年接过，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零钱，仔细数好放在柜台上，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和一个眼神。
他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他经过沈梨桌旁时，脚步似乎略微迟疑了一下。
也许是走得太靠近桌边，他转身时，衣角带到了那瓶没盖紧的冰水。
瓶子晃了一下，“哐当”一声倒在桌上，冰水瞬间洒了出来，溅湿了沈梨放在旁边的零食礼盒包装袋。
少年猛地停住脚步，扭头顿住。
沈梨抬头，第一次看清他的正脸。
虽然大半张脸被口罩遮住，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很黑，本该是明亮的年纪，眼底却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
“对不起。”
他立刻道歉，神色有些慌乱，急忙从兜里拿出一包没拆开的擦巾纸。
少年抽了两张纸巾，俯下身去擦桌上的水迹。
沈梨也有些手忙脚乱：“我该跟你道歉，不好意思，我盖子没盖好。”
少年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轻声说一句：“抱歉。”
幸好零食盒是防水的，不然他估计下一秒要跪下了。
擦干净后，他转身时，将湿纸巾准确投进门口的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
随后推门离开，风铃因他的动作清脆作响。
沈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
“看什么？
“沈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想沈钦啊。”
沈梨：“……”沈梨在“甜觅”又待了一阵，首到夕阳西下，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沈钦才匆匆赶来接她。
沈琰没好气地坐在副驾。
沈钦脸上带着又是那熟悉的歉意。
“小梨，等急了吧？
抱歉抱歉，事情有点棘手。”
沈琰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问我等急了？”
沈钦抬手推了下沈琰的胳膊，话里带着笑意：“你幼不幼稚？”
沈钦透过后视镜看了沈梨一眼，语气温和：“今天真的对不起，小梨，第一天就让你在店里待这么久，一次犯两回错，我真是年纪大糊涂了。”
沈琰：“你骂我老呢？”
沈梨的两位哥哥比她大十岁多，而且沈钦和沈琰是双胞胎。
“没事。”
沈梨轻声说。
晚高峰的车流略显拥堵，车厢内一时间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和沈琰手机游戏传来的细微音效。
沈钦的下巴稍稍往上抬，说：“小梨，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想吃什么？
回家哥给你做，或者叫外卖？
今天你最大，想吃什么都可以。”
没等沈梨回答，副驾驶的沈琰哼了一声，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语气硬邦邦地插话：“我的蛋糕喂饱了。”
沈钦从后视镜里看了沈梨一眼。
沈梨对上视线，脊背一绷，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沈钦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些：“你那奶油那么腻。”
沈琰语气淡淡：“那你以后别吃。”
“就不。”
沈梨看着外面的风景，哥哥们拌嘴的声音渐渐模糊，窗外流动的霓虹光晕逐渐扭曲、变形。
变成另一副样子。
昏暗的灯光下，刺鼻的酒气混杂着咒骂声。
一个高大的黑影摇摇晃晃地逼近，她缩在墙角，紧紧抱着自己，摔碎的酒瓶碎片溅到脚边，她不敢哭出声，就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
“沈梨，你能不能去死！”
这是一个父亲对她说过话，她依旧记忆如新。
没有热腾腾的饭菜，只有无尽的谩骂、砸东西的巨响。
“小梨？”
一声温和的呼唤将她从冰冷的回忆里猛地拽出。
沈梨倏地回过神，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己经停下。
沈钦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正半侧着身，担忧地看着她，眉头微蹙：“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脸色这么白。”
副驾驶的沈琰也扭过头看她，虽然没说话，但是天生下垂的眉眼让他有一种自带凶巴巴的神情。
“我没事。”
沈梨声音有些发虚，“我有点晕车。”
沈钦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他没有追问，只是摇了车窗，语气放得更柔：“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沈琰转回头，嗤了一声：“以后你经常要坐车的，要吃苦咯。”
车子重新启动，很快驶入一个安静的小区。
停好车，沈琰率先下车，伸手从后座动作自然地帮沈梨拿过了那个零食礼盒，头也不回地下车走在前面。
电梯上升，到了八层楼，打开门，玄关处的暖色的灯光自动亮起。
打开灯照亮了整洁温馨的客厅。
“你的房间在这儿。”
沈钦引着沈梨走到一扇门前，轻轻推开。
房间不大，墙壁是温柔的浅杏色，窗帘是带着细腻纹理的奶油白。
一张铺着柔软凯蒂猫图案床品，旁边是白色的小书桌。
书桌上甚至贴心地放了一盏造型别致的护眼台灯和几本崭新的笔记本。
而她的所有行李己经安静地立在墙边。
沈钦将今天的鹅黄行李箱拎进去。
“小梨，这些是你的东西，在你没来前我们没动，等你自己来收拾，房间可以锁门，但哥哥敲门一定要回应，知道吗？”
“看看还缺什么，明天我带你去买。”
沈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温和依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
沈琰不知何时也靠在了门框上，双手插兜，视线飘向别处：“啧，你非要弄这些花里胡哨的，麻烦死了……沈梨，你要是嫌颜色土你就自己换。”
她看着面前的房间，好像，从今天起，是全新的开始。
十一点。
沈梨将那条梨子手链小心地放在桌上，刚爬上床。
这时敲门声轻轻响起。
“小梨，睡了吗？”
是沈钦温和的声音。
“还没，哥。”
沈梨走过去打开门。
沈钦换了深色睡衣。
沈钦靠在门框上，语气自然地切入正题：“小梨，关于上学的事。
学校我己经联系好了，明天我带你去报到。
现在主要是住宿问题想听听你的想法。”
他顿了顿，给出选项：“学校有宿舍，条件环境还不错，和同学住在一起，能更快适应。
或者……”他咽了嗓子，“走读。
每天回家住。
就是早上要早起挤公交，可能会辛苦点。
我尽量接送，但有时候工作突发情况……走读。”
沈梨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做出了选择。
沈钦似乎并不意外她的选择，点了点头：“好，那就走读。”
“我明天给你办张公交卡，早上我尽量送你，如果我有早课或者紧急病人，你就坐公交，每天认认路也好，沈琰可能起不来。
晚上……我尽量接，万一实在走不开，我就让沈琰去接你，或者给你打车，一定不会让你落单，好不好？”
“嗯，好。”
沈梨点头。
“行，那早点休息。”
沈钦笑了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紧张，新学校新环境，慢慢来。
有什么事，随时找我或者你沈琰。”
“知道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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