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我是被喉咙里的灼痛感弄醒的。
头重得像灌了铅,起身时一阵眩晕,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稳住。
窗外的雨停了,天是种发灰的白,空气里飘着湿土和树叶的腥气。
摸了摸额头,烫得有些吓人。
我翻出抽屉里的感冒药,就着冷水吞下,药片在喉咙里卡了一下,留下涩涩的苦味。
镜子里的人眼窝陷着,嘴唇干裂,头发乱得像堆枯草 —— 这大概是十七年来,我最狼狈的样子。
到学校时,早读课刚结束。
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同学抱着书本走动,喧闹声撞得耳膜发疼。
我低着头往教室走,迎面撞上了李兰老师。
她手里的教案散落一地,弯腰捡的时候,我看见她衬衫袖口还沾着昨天那片没洗干净的墨水渍。
“林凡?”
她首起身,看到我的脸时愣了一下,“脸色怎么这么差?
是不是不舒服?”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酝酿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李老师,我爸…… 昨天没了。”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可她还是听清了。
眼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了同情,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动作很轻:“对不起,林凡,老师不知道…… 你别太难过,节哀。”
她的指尖带着点温度,可我心里像揣着块冰,怎么都暖不热。
进了教室,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那些眼神里有好奇,有探究,也有隐约的同情。
我把自己埋进课桌,课本上的字扭曲成一团模糊的影子,老师在讲台上讲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
下课铃响时,我几乎是逃着冲出教室的。
找到李兰的办公室,她正在批改作业,见我进来,放下了红笔。
“老师,我想请假。”
我说,“一周,可能…… 我现在学不进去,想回家处理我爸的后事,也想…… 静一静。”
她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笔尖在请假条上沙沙划过:“嗯,我理解。
你确实需要时间调整,别想太多,先把事情处理好。
要是有什么难处,随时跟老师说。”
她把签好的假条递给我,“想开点,日子总要往前过。”
走出办公室,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我眯了眯眼,感觉眼眶又开始发热。
回到家时,巷口的警戒线己经撤了,只有地面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白色印记,像是什么人不小心打翻了牛奶。
铁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 “吱呀” 的旧响。
客厅里没开灯,窗帘拉得很严实,母亲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地动。
“妈。”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转过头,眼睛肿得像核桃,看见我,眼泪又涌了上来:“小凡,你爸…… 他怎么就这么狠心……”我伸出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她哄哭闹的我那样。
“妈,别哭了,还有我呢。”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抖,“葬礼的事,我来办。”
安慰了母亲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平静下来,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纸。
我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反手带上门,房间里的空气似乎还停留在昨天的潮湿里。
脱外套时,手指触到裤兜里一块硬硬的东西。
我愣了一下,掏出来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 是那把黄铜钥匙。
它怎么会在我兜里?
昨晚明明被我甩开,掉在巷口的水洼里了。
我记得很清楚,金属碰撞地面的 “当啷” 声,还有那个男人消失在雨里的背影。
可现在,它就躺在我手心里,冰凉的触感,边缘磨得有些光滑,和昨晚一模一样。
我正盯着钥匙发愣,眼角的余光瞥见桌子上放着个白色的信封。
不是家里常用的那种,薄薄的,没有贴邮票,也没有署名,像是凭空出现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伸手拿起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展开来,上面是打印的宋体字,墨迹很新:“如果你觉得现在很绝望,如果你还想见到你想见的人,如果你想成为亿万富翁,如果你想实现愿望,不妨尝试拿起这把特殊的钥匙去开任意一扇门。”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想见的人…… 父亲?
实现愿望?
这封信和这把钥匙一样,透着诡异的气息。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小凡,出来一下,咱们得商量商量你爸葬礼的事。”
我手忙脚乱地把钥匙塞进抽屉深处,又将信纸对折,塞进枕头底下。
定了定神,拉开门走出去。
葬礼办得很简单,来了些亲戚和父亲的老同事。
母亲全程沉默着,只是在棺材入土时,发出一声压抑的哭嚎。
我站在旁边,看着黄土一点点盖住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己经是傍晚了。
母亲累得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反锁了门。
从抽屉里拿出那把钥匙,又从枕头下摸出那张信纸。
灯光下,黄铜钥匙泛着冷光,信上的字像是在嘲笑我的荒唐 —— 可我竟然真的心动了。
父亲的样子在脑海里闪来闪去,划船时的笑脸,举着相机的背影,还有…… 担架上那个盖着白布的轮廓。
如果,如果这钥匙真的有用呢?
我走到房门口,手心里全是汗。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和平时开门的声音没什么不同。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外不是熟悉的客厅,而是一片浓稠的黑。
像被墨汁浸透的绸缎,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声音,连空气都带着种沉甸甸的凉意。
我非常的震惊,于是关上门拔下钥匙,又打开门发现是家里的客厅,然后又重复的插上钥匙打开门,居然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
身后是父亲离世的痛苦,是母亲的眼泪,是一眼望得到头的灰暗未来。
而眼前,是未知的黑暗,和一丝微弱却诱人的希望。
最终,我抬起脚,走进了那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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