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
她把车开到江边，任由冰冷的雨丝拍打车身，仿佛要洗净前世的污秽和血腥。
手机安静得出奇，王美琳没有再打来催她，想必是忙着处理“撤人”的后续以及消化她那番“梦话”带来的震惊。
首到天色微亮，雨势渐歇，林晚才发动车子，驶向那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林家别墅。
她刚踏进客厅，一个精致的骨瓷茶杯就擦着她的耳边飞过，砸在她身后的墙上，碎裂声刺耳。
“你还知道回来！”
王美琳尖利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昨天跑去哪里鬼混了？
打你电话也不接！
让你送个首饰，人就没影了！
知不知道差点耽误薇薇的大事！”
林晚抬眼看去。
她的“好父亲”林国栋坐在主位沙发上，面沉如水，眼神审视。
她的“好妹妹”林薇薇则依偎在未婚夫周铭怀里，穿着真丝睡衣，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好一幅“全家福”。
林晚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弯腰，轻轻掸了掸裤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妈，火气这么大，容易长皱纹。”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昨天不是您亲口说，首饰让别人送，让我‘立刻回家’的吗？
怎么，忘了？”
王美琳一噎，显然没想到林晚会是这个反应，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瑟缩道歉，反而敢顶嘴了。
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脸色涨得通红。
林薇薇嗤笑一声，声音又软又嗲，却带着毒刺：“姐，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妈明明是让你赶紧把首饰送过去，你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偷懒，现在还倒打一耙？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周铭立刻附和，搂紧林薇薇，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厌恶：“林晚，做错了事就要认。
薇薇为了等那套首饰，硬是多熬了两个小时，差点影响状态。
你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推卸责任？”
林晚的目光终于落到周铭脸上，这个她前世曾真心喜欢过，最后却和她的好妹妹一起看着她去死的男人。
她忽然笑了，笑容很浅，却让周铭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周少爷，”林晚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好奇，“你这么心疼薇薇，昨天怎么不亲自去给她取首饰呢？
明明你离存放首饰的公寓更近。
使唤我，不是更耽误时间吗？”
周铭脸色一变：“你！”
林薇薇立刻护犊子：“周铭是忙着应酬宾客！
哪有空！
林晚，你这是什么态度？
自己做错事，还敢怪到周铭头上？”
“够了！”
林国栋终于出声，打断这场闹剧。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林晚，你昨天在电话里说的事，是真的？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王美琳紧张地盯着她。
林薇薇和周铭则露出疑惑的表情。
林晚迎着林国栋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爸指的是哪件？
是同意替薇薇嫁给厉北辰的事，还是……”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美琳瞬间煞白的脸，“……那个关于货车司机的梦？”
王美琳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看向林国栋。
林薇薇蹙起好看的眉：“什么货车司机？
什么梦？
林晚，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周铭也皱眉：“故弄玄虚。”
林国栋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追问。
他深深地看着林晚，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假和分量。
半晌，他沉声道：“你当真愿意嫁去厉家？
不反悔？”
“当然。”
林晚答得干脆，“妹妹金枝玉叶，是影后，前途无量，自然不能嫁给一个……残废。
我反正一无所有，能替林家解决这个难题，也算有点价值，不是吗？”
这话听着顺从，却像巴掌一样暗暗扇在在场每个人的脸上。
林薇薇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和庆幸，假意道：“姐，你也别这么说……厉家毕竟家大业大，就算厉大少爷他……唉，你过去也不会太吃亏的。”
那语气，仿佛施舍了天大的恩惠。
周铭轻笑一声，语气满是优越感：“薇薇你就是太善良。
对她来说，能嫁进厉家，己经是高攀了，还有什么挑拣的资格？”
林晚没理会他们的唱和，只是看着林国栋：“我只有一个条件。”
林国栋眯起眼：“什么条件？”
“我要妈妈名下那间‘星辉’小画廊。”
林晚清晰地开口，“反正妈妈也不怎么打理，都快倒闭了，不如给我当个‘嫁妆’，面子上也好看点，免得厉家觉得我们林家太轻视这门亲事，随便塞个女儿过去连像样的陪嫁都没有。”
那间画廊虽然不大，地段也一般，但前世，它最终被林薇薇拿去送人情，捧红她的一个艺术家朋友。
王美琳一听就炸了：“什么？！
你想要我的画廊？
林晚你做梦！
那是我的东西！
凭什么给你！”
那画廊虽然不值大钱，但也是她的私有物，凭什么给这个贱丫头！
林晚表情无辜：“妈，您刚才不是还担心我嫁过去守活寡吗？
给我间小画廊，让我有点寄托，不好吗？
还是说……您其实觉得厉家不配这点嫁妆？”
她巧妙地把问题抛了回去。
林国栋瞪了王美琳一眼。
比起攀上厉家这棵大树（哪怕现在看起来有些歪），一间小破画廊算什么？
他生怕林晚反悔，立刻拍板：“好！
就依你！
那间画廊过到你名下！”
“国栋！”
王美琳尖叫。
“闭嘴！”
林国栋呵斥，“就这么定了！”
他转向林晚，语气缓和了些，带着虚伪的慈爱，“晚晚，你能这么想，爸爸很欣慰。
你放心，林家不会亏待你的。
厉家那边，爸爸会去打点好，虽然厉北辰他……但厉家富贵，你过去就是少奶奶，一辈子衣食无忧。”
林薇薇眼中闪过狂喜，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她拉了拉周铭的衣袖，小声道：“太好了，铭哥哥，我们不用分开了……”周铭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当然，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那个残废，就留给配得上他的人吧。”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林晚一眼。
林晚将他们所有的庆幸、得意、轻蔑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她微微颔首，一副顺从模样：“谢谢爸。
那我先上去休息了，昨晚没睡好。”
转身踏上楼梯的瞬间，她听到身后传来林薇薇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妈！
快给我看看礼服册子！
我和周铭的订婚宴，一定要比我的庆功宴更轰动才行！”
王美琳的声音也恢复了热情：“好好好！
我的宝贝女儿，当然什么都用最好的！”
周铭笑着说：“伯母，薇薇喜欢就好，一切费用我来出。”
林国栋欣慰道：“好啊，周铭，薇薇交给你，我放心。”
他们的欢声笑语，迫不及待地开始规划新的盛世繁华，仿佛她这个刚刚被“卖”出去的女儿，己经不存在了。
林晚没有回头，转身回到那个属于她的破房间。
曾经，她以为这里会是她永远的避风港，可如今她明白，在这个家，她从未有过真正的港湾。
而她的未婚夫，最后却成了妹夫，这是怎样的一种讽刺。
她打开房间里的那盏小台灯，柔和的灯光洒满整个空间。
她坐在书桌前，翻开那本厚厚的日记，陷入到前世的记忆里。
那些日日夜夜的担忧、恐惧、挣扎、愤怒、不甘……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划在她的心上，让她痛不欲生。
然而，当那些记忆渐渐模糊，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她发现自己竟然笑了。
她笑自己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竟然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她笑自己笨，看不清周铭和林薇薇的真面目，也看不清林国栋和王美琳的虚伪。
她笑自己，为了一个所谓的“家”，付出了全部，却连自己的幸福都失去了。
她笑自己，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可以离开，却每次都选择逃避，选择隐忍。
她笑自己，曾经以为的爱情，原来只是自己的一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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