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接到录用通知那天,阳光正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电话里人事姐姐的声音带着笑意:“下周一入职,文案助理岗,好好干。”
她握着手机站在街边,来往的车流声、鸣笛声忽然都变得遥远,只有心脏“砰砰”地跳,像要撞碎胸腔里积压了三个月的委屈。
她跑遍了三条街的花店,才找到一束含苞的粉百合。
花瓣裹得紧紧的,边缘泛着淡淡的青,像藏着未说出口的期待。
冲进书店时,风铃“叮铃”的响声惊得林砚从书堆里抬头,他刚把一摞旧书放上顶层书架,白衬衫后背沾着层薄灰,袖口沾了点墨渍。
“我找到工作了!”
苏晚把花举到他面前,鼻尖还沾着跑出来的薄汗,“广告公司的文案助理,虽然不是编剧,但至少……能靠近文字了。”
林砚的眼睛亮了亮,那抹光亮比窗外的阳光更暖。
他放下手里的书,从柜台下翻出个玻璃罐,仔细地剪掉百合根部的斜口,灌了清水插进去。
“放在这儿吧,”他把玻璃罐摆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客人一进来就能看见。”
“林砚,”苏晚看着他认真摆弄花瓣的样子,忽然鼓起勇气,“你要不要……叫我苏晚?
别总叫‘那个姑娘’。”
林砚的指尖顿在花瓣上,随即低低地笑了,左眼尾的痣在光线下清晰起来:“恭喜你,苏晚。”
入职后的第一周,苏晚像上了发条的钟。
每天抱着厚厚的资料啃到深夜,键盘敲得手指发麻,连去书店的时间都被压缩成匆匆一瞥。
首到周五下午,总监把一叠打印稿摔在她桌上,米白色的纸页边缘割得她手心发疼。
“这就是你熬了三个通宵写的威士忌文案?”
总监的声音带着不耐,“通篇都是小情小爱,客户要的是成年人的共鸣!
是藏在酒里的故事,不是你写的少女心事!”
打印稿上满是红色的批注,“矫情空洞抓不住重点”的字眼像针一样扎进眼里。
苏晚咬着唇没说话,首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才趴在桌上无声地哭起来。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写字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她看着玻璃倒影里自己通红的眼睛,忽然觉得那束在书店绽放的百合,都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书店的。
推开门时,风铃的响声都带着哭腔。
林砚正蹲在地上整理新书,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她通红的眼眶,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起身,往厨房走去。
很快,灶上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甜腻的黑芝麻香漫了出来。
他把一碗汤圆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瓷碗边缘还带着温热的水汽。
“刚包的,黑芝麻馅,”林砚坐在对面,推给她一双竹筷,“哭够了就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晚拿起筷子,夹起一颗汤圆塞进嘴里,滚烫的甜浆烫得她舌尖发麻,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黑芝麻混着眼泪咽下去,甜腻里裹着说不清的涩。
“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哽咽着问,脸颊贴在微凉的碗壁上,“连篇文案都写不好,还谈什么编剧梦……”林砚没说话,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规律的节奏像在安抚。
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我认识个威士忌品牌的策划,叫周明宇,是我大学师兄。
明天我关店陪你去见他,他对‘故事感’很有心得,或许能帮你找到思路。”
苏晚抬起头,眼泪糊了满脸,看见林砚正用纸巾擦她溅在桌上的汤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旧书。
“你不用关店的……旧书不会跑,但你的机会会。”
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第二天上午,林砚骑着他的二八自行车载着苏晚去见周明宇。
穿过老街时,苏晚坐在后座,手指轻轻抓着他的衣角,看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能盖住自行车链条转动的轨迹。
周明宇的工作室在一栋loft里,落地窗外能看见江景,他穿着熨帖的西装,递过来的手温暖干燥,笑容却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聊到文案思路时,周明宇忽然指着苏晚笑起来:“林砚,你这小姑娘眼睛里有股劲,跟当年的沈念有点像。
沈念写东西时也这样,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哐当”一声,林砚手里的茶杯盖没拿稳,磕在杯身上。
他弯腰去捡时,苏晚看见他握着杯柄的手指关节泛白,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不一样。”
他的声音很低,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江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
周明宇的笑容僵在脸上,轻咳一声转了话题,可那两个字像颗石子,在苏晚心里砸出了个深不见底的坑。
回去的路上,自行车骑得很慢。
梧桐叶落在车筐里,林砚没像往常一样随手拂掉。
快到书店时,苏晚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沈念……就是照片上的女孩,对吗?”
林砚的车猛地停在梧桐树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
他没回头,背对着苏晚,肩膀微微垮着。
“她是我前女友,”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三年前的今天,在去签售会的路上出了意外,救护车到的时候……己经没气了。”
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瞬间透不过气。
她终于明白那支停在三点十七分的旧表、深夜独酌的威士忌、书店里永远留着的空位,还有他偶尔失神的目光——那都是沈念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原来她以为的专属温柔,不过是别人遗落在时光里的碎片;她小心翼翼珍藏的暖阳,从一开始就带着无法触及的阴影。
那天晚上,苏晚第一次在书店待到闭店。
林砚在整理建筑类的旧书,指尖抚过一本《光影与空间》时,忽然就定住了,目光落在扉页上某行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苏晚知道,那一定是沈念写的。
她悄悄站起身,把手机壁纸换成了纯色背景,照片里林砚的侧影消失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像谁不小心打翻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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