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细雨如烟,无声地织就一片朦胧的帘幕。
长街尽头,青石拱桥静卧。
桥栏边,一个清瘦的身影倚靠着。
他身着半旧的青衫,洗得有些发白,肩头己被雨雾濡湿了一片。
他浑然不觉,一手执着一卷翻旧的书卷,一手负于身后,正微微仰头,对着迷蒙的雨空低声诵念。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清朗而专注的声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韵律和微颤的尾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声,透出一种近乎固执的韧劲。
沈砚。
第七世的他。
瑶光撑着伞,一步步走近。
雨点敲打在油纸伞面上,发出单调而持续的沙沙声。
这凡俗的声响,竟奇异地盖过了袖中琉璃瓶内六点光尘因感应到目标而发出的细微嗡鸣。
她在离桥头几步远的屋檐下停驻,将自己隐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
目光却穿透朦胧的雨幕,无声地落在那青衫书生的背影上。
无需靠近,神念微动,那诵书声便清晰无比地传入她意念中。
“呵……依旧是一副执拗的模样”瑶光轻笑。
前几世,他也是这般。
无论身处茅屋陋巷,还是寄人篱下,一卷书,一盏灯,便是他全部的世界。
瑶光突然察觉到手上的异样:奇怪,这琉璃瓶似乎暖了一分?
这暖意……是因果丝线的收紧,还是这书生的本身?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声响也变得急促喧嚣。
沈砚终于被这骤急的雨声惊扰,他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头顶,随即意识到徒劳。
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手忙脚乱地将书卷往怀里藏,试图保护那比衣衫更重要的东西。
就在他转身欲寻避雨之处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廊檐之下。
那里,站着一个撑伞的女子。
“嗯?
她是?”
素色的衣裙,洗得泛白,却异常整洁。
一把半旧的油纸伞微微下倾,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
雨雾朦胧,她安静地立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周身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与……空寂。
沈砚微微一怔,脚步顿住了,西目隔着雨帘短暂相接。
“姑娘……”他犹豫了一下,声音温和,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斯文,“雨大了,此处廊下可避。”
“……”瑶光没有应声。
她略略抬高了伞沿,露出沉静如古井的眼眸,目光平静无波地掠过沈砚的脸,随即又落回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青石街道上。
沈砚碰了个软钉子,脸上并无愠色,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他往廊柱的另一侧稍稍挪了挪,尽量拉开一点距离,以示避嫌。
然后便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护着怀里的书卷,口中再次低低地诵念起来。
雨声、诵书声、市井的喧哗在交织。
瑶光垂着眼睫,看似静默如石,神念却如无形的丝网,将几步之遥的青衫书生密不透风地笼罩其中。
他诵书的节奏,他护书的姿态,肩头衣衫被雨水浸润后加深的纹路……所有细节都一丝不落地映照在她神念的镜湖之中。
袖中的琉璃瓶,那代表第七世的光点位置,空悬之处,似乎比刚才更明亮了些,散发出只有她能感知的、微弱的暖意。
因果的丝线,正悄然缠绕。
然而,就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极其细微、却如同冰针刺骨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刺入瑶光的神念感知!
那异样感的源头,正是眼前这个看似毫无异常的凡人书生——沈砚!
就在她神念扫过他身体的瞬间,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的“波动”,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
“嘶……”瑶光试图把这股波动带来的痛感晃散。
这波动并非神力,也非凡人气血,更像是一种沉睡的、被重重封印的……本源印记?
在那一刹那,瑶光袖中的琉璃瓶猛地一颤!
瓶身内那六点沉浮的光尘骤然齐齐亮起,发出灼热的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所共鸣!
瓶壁甚至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
“琉璃瓶为何如此暴躁?
你的体内究竟藏着什么……竟能引动承载着前六世命魂的琉璃瓶如此剧烈的反应?”
这突如其来的共鸣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如同被强力掐灭的火星,瞬间沉寂下去。
琉璃瓶恢复原状,光尘依旧沉浮,暖意仍在。
诵书声也依旧平和。
屋檐下,雨声潺潺,沈砚毫无所觉,沉浸在他的书卷世界。
瑶光却如遭雷击,僵立原地,握着伞柄的手指冰冷一片。
一个前所未有的、带着寒意的巨大问号,沉沉地砸在瑶光的神心之上,激起无声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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