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测验的铃声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砸在每个学生心上。
林越盯着桌角那道浅浅的刻痕，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纱布——三天前为了捡滚到讲台下的粉笔，被翘起的铁皮划伤的，现在还能感觉到纱布下皮肤微微发紧的钝痛。
前排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赵磊转着的黑色水笔突然停在半空，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同桌：“看林越那怂样，估计又要交白卷。”
声音不大，却像碎玻璃渣子，精准地扎进林越耳朵里。
他攥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书包侧袋里还揣着江辰今早塞给他的纸条，叠成小小的方块，边缘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
早读课时，江辰从后排走过，纸条像一片羽毛落在他摊开的语文书上，伴随着极低的声音：“最后一题考参数方程，注意值域。”
林越当时差点把书扣在脸上。
江辰是班里的数学委员，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而他是稳居倒数的“钉子户”，两人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自从上周江辰突然帮他解围，挡开赵磊丢过来的粉笔头后，这道平行线像是被谁掰弯了，开始诡异地靠近。
“开始答题。”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试卷从第一排传下来，油墨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在教室里漫开。
林越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试卷的瞬间，心脏突然跳得飞快。
前面的题目还算顺利，都是他熬夜刷过的题型。
当目光扫到最后一道附加题时，他猛地顿住——果然是参数方程，求曲线在特定区间内的值域，和江辰纸条上写的分毫不差。
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游走，设参数、消参、求导、判断单调性，步骤越来越清晰，连他自己都惊讶于思路的顺畅。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试卷上投下窗框的影子，随着时间一点点挪动。
林越写完最后一个字符时，手腕的纱布蹭到纸面，留下淡淡的白痕。
他长舒一口气，刚想检查一遍，肩膀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
“砰”的一声，桌子剧烈晃动，试卷像受惊的鸟，扑棱着滑到地上。
赵磊的笑声紧接着炸响：“哟，这不是学渣吗？
写得还挺认真，抄谁的啊？”
他弯腰捡起试卷，手指捏着卷角抖了抖，像是捏着什么脏东西。
林越的血一下子涌到头顶，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我没抄。”
声音因为愤怒有些发颤。
“没抄？”
赵磊挑眉，突然将试卷揉成一团，又狠狠扯开，“让我看看你这‘原创’答案有多厉害。”
白色的纸片像雪片一样散开，有的落在林越的鞋上，有的飘到过道里，还有一片沾着赵磊的脚印，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有人低着头假装做题，有人偷偷用余光瞟着这边。
林越看着满地碎片，喉咙像是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赵磊是故意的，从高一第一次测验他偶然及格开始，赵磊就总找他麻烦，好像见不得他有一点进步。
“你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后排传来，江辰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里捏着一张草稿纸。
他个子比赵磊高出小半头，站在那里时，阴影恰好罩住散落的试卷碎片。
赵磊愣了一下，随即嗤笑：“江大学霸，你要替他出头？
他刚才肯定在抄你的，不然凭他怎么可能写最后一题？”
“他没有。”
江辰走到林越桌前，将草稿纸递给走过来的老师，“这是我的备用卷，刚才借林越的思路参考，怕自己记错步骤，特意抄了一份备份。”
林越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草稿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他的解题步骤，连中间算错又划掉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他明明记得，江辰比他早十分钟就放下了笔。
老师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地看着赵磊：“赵磊，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撕同学试卷，还扰乱考场纪律，下午把家长叫来。”
他转向林越，语气缓和下来，“林越，先用江辰的备份卷重写吧，时间还够。”
赵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说什么，却被老师严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林越拿起那张草稿纸，指尖触到江辰的字迹，笔锋锐利，却在抄他步骤的地方刻意放慢了速度，变得和他自己的笔迹有几分相似。
重新答题时，他的手一首在抖。
窗外的槐花香似乎更浓了，混着江辰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飘进鼻腔里，让他莫名地安定下来。
测验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越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
他抬头看向后排，江辰正将试卷交上去，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鬼使神差地，林越走过去，瞥见江辰试卷的最后一页——附加题那里，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他明明看到江辰早早写完了所有题目，却在最后擦掉了附加题的答案，还抄了他的步骤做“备份”。
那道题值十分，对稳居第一的江辰来说或许无关紧要，可林越知道，那是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满分。
检测到江辰情感波动70%，修正进度25%。
脑海里突然响起冰冷的机械音，林越猛地回神。
他忘了这是在书里的世界，江辰本该是按剧情走的冷漠男主，可现在，他却为了一个“配角”频频破例。
林越几乎是跑着追出教室，走廊里挤满了交卷的学生，他穿过人群，看见江辰正靠在楼梯口的栏杆上，指尖转着一支黑色水笔。
“江辰！”
江辰转过身，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有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越攥着那张备份草稿纸，纸边被捏得发皱，“你明明可以得满分的。”
江辰停下转笔的动作，笔帽在栏杆上轻轻敲了敲：“原主上次测验被赵磊撕了试卷，哭了整整一节课。”
他的目光落在林越的手腕上，纱布边缘露出一点泛红的皮肤，“我当时就站在窗外。”
林越愣住了。
他想起书里的情节，原主确实因为被赵磊欺负，在数学课上哭到抽噎，最后被老师送回了家。
可书里写的是，当时江辰就在教室里，只是冷漠地看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林越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想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剧情，却被江辰打断。
“那天你也在擦黑板，对吧？”
江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林越看不懂的情绪，“赵磊把擦黑板的布丢到你头上，你没作声，捡起来继续擦。”
林越的记忆突然回到那天下午，夕阳把教室染成橘红色，他踮着脚擦最高处的板书，赵磊的笑声和布团一起砸过来，带着粉笔灰的涩味。
他当时只觉得难堪，低着头把布团扔进垃圾桶，根本没注意窗外有没有人。
“你没必要……”林越的声音有些发哑，“为了我和赵磊起冲突，还放弃考试。”
“不是为了你。”
江辰转过身，望着楼下打闹的学生，“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像他那样，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被欺负得抬不起头。”
风从走廊穿过，掀起江辰校服的衣角，也吹动了林越腕上的纱布。
林越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纸条，江辰写的“注意值域”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不太明显的对勾，像是在鼓励他一定能做出来。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草稿纸，江辰的字迹有力，却在抄到他写对的步骤时，末尾轻轻顿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肯定。
原来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仅看见了他的狼狈，还记住了他的努力。
“江辰，”林越轻声说，“下次测验，我一定自己写出最后一题。”
江辰转过来，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很淡，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越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好，我等着看。”
走廊尽头的窗户框住一片湛蓝的天空，槐花香随着风断断续续地飘来。
林越看着江辰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被数据和剧情框定的世界，好像因为某个人的存在，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温度。
他攥紧那张草稿纸，快步跟上江辰的脚步，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或许，这一次，故事可以有不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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