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乐园的第三天，陆野开始刻意避开“艺术创作”。
他不再待在别墅的露台上画画，反而频繁点开终端里的“现实同步”板块——那里能看到租客陈先生用他的身体做的事：在磐岩市的高级餐厅吃牛排，在悬浮列车上看窗外的云，甚至去了他曾经打工过的旧工厂遗址。
每一次点开同步画面，陆野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过着“自己的人生”。
首到那天下午，终端弹出一段短频：陈先生正站在他出租屋楼下的便利店前，手里拿着一瓶基础营养液——那是陆野以前每天必买的东西。
画面里，“自己”的手捏着营养液瓶，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嫌弃那廉价的包装，随后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咖啡店。
陆野的手指猛地攥紧终端，屏幕边缘的光在他掌心印出淡淡的红痕。
他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喝营养液时，因为舍不得一口气喝完，分了两次才咽下去。
而现在，“他”的身体正坐在温暖的咖啡店里，品尝着标价是营养液十倍的合成咖啡。
他关掉同步画面，漫无目的地走到虚拟乐园的“中央广场”。
广场上满是和他一样的“租客”，有人在虚拟舞台上唱歌，有人围着虚拟喷泉聊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程式化的笑容。
陆野找了个长椅坐下，旁边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在喂虚拟鸽子，鸽子啄食时的咕咕声格外逼真。
“这里的鸽子，连粪便都是设定好的呢。”
女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陆野愣了一下，女人转头看他，“你也是刚进来的吧？
看你的眼神，还没完全习惯这‘完美’的世界。”
她自称晓妍，是一周前签下租赁协议的。
“我以前是磐岩市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员，”晓妍的目光落在广场中央的虚拟樱花树上，“现实里的樱花树快死光了，这里却能永远开着——可你闻，这花香里没有花粉的颗粒感，对吧？”
陆野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果然，那甜香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就像虚拟乐园里的一切，精致却空洞。
晓妍继续说：“我昨天看同步画面，租客用我的身体去了研究所旧址，她甚至不知道，我以前在实验室里种过一盆和她裙子同色的风信子。”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刺破了陆野心里那层对虚拟美好的伪装。
他突然想起出租屋里的多肉——现在它应该彻底枯萎了吧？
有没有可能，陈先生会注意到窗台上那盆不起眼的植物，给它浇一次水？
“你想过回去吗？”
陆野问。
晓妍苦笑了一下，点开终端里的“违约金”界面，一串天文数字跳了出来：“除非能凑够这个数，否则我们的意识永远只能困在这里，做别人身体的‘旁观者’。”
广场的虚拟樱花开始飘落，粉色的花瓣落在陆野的肩头。
他抬手拂去花瓣，指尖却触到了一片冰凉——那是终端屏幕的温度。
原来在这永恒的春天里，只有“想回到现实”的念头，带着真实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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