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把柏油路面晒出一层氤氲的扭曲热气，车流裹挟着喧嚣和尾气，慢吞吞地挪动。
苏砚拧着电门，胯下那辆饱经风霜的小电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灵巧地穿梭在钢铁缝隙里。
蓝色外卖箱上，“速风配送”的logo被晒得有些褪色。
“叮咚！
您有新的美团订单，请及时处理！”
耳机里响起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苏砚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嘴角一抽。
“淦！
又是这‘锦绣花园’A区十八栋！
上次进去跟迷宫似的，差点超时！”
抱怨归抱怨，手指还是飞快点击了“确认”。
电驴车头一摆，冲出车流，拐进旁边一条被香樟树荫笼罩的小路。
风掠过他汗湿的额发，带来片刻清凉。
他就是这么个人，天塌下来先骂一句，然后该干嘛干嘛，乐天得像棵晒不死的狗尾巴草。
送达的时候果然又是一通好找，那别墅区建得跟八卦阵一样。
开门的是个面无表情的保姆，签收，关门，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苏砚转身小跑向自己的电驴，心里盘算着这一单能挣多少，时间还够不够再接一单。
刚跨上车，手机又“叮”了一声，不是系统提示，是个人转账通知。
“账户尾号8888的用户通过订单打赏您88.88元，并留言：注意查收附件。”
“嚯！
大佬阔气！”
苏砚眼睛瞬间亮了，那点因为跑迷宫产生的郁闷一扫而空，“这够我吃三顿好的了！”
他美滋滋地戳开所谓的“附件”，本以为是个电子感谢信或者优惠券什么的，结果弹出来一个从没见过的奇怪文件，图标古朴得像块青铜片，文件名是一串更古怪的字符——《末法源流·启》。
“什么玩意儿？
病毒吗？”
他嘀咕着，手指却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去。
文件瞬间打开，没有预想中的乱码或者弹窗，手机屏幕先是漆黑一片，随即点点微光亮起，如同星辰旋转，最终凝聚成一篇篇以某种深奥篆文书写的文章，旁边还有自动翻译成的简体字。
开篇第一句：“天地灵气竭，末法纪元启。
万法凋零，仙路绝迹。”
苏砚：“……这大佬中二病晚期？”
他本想一笑置之，可那文字仿佛有种魔力，拽着他的视线往下走。
里面提到了“最后一道先天仙缘遁入凡尘，化入万民生息之中”，提到了“非以灵根论，而以功德计”，还详细描述了某种……修炼境界？
从最低等的“气动境”开始，需“引尘世烟火气，淬炼己身”。
具体怎么引？
下面跟着一行小字注释：“于市井奔波，送单十万，获好评九万九，可气动初生。”
苏砚：“……”他面无表情地往下滑。
下一个境界“开脉境”，需要“采众生善意，贯通灵窍”。
怎么采？
“扶耄耋者过闹市九百次，助幼童归家三百回，可灵脉自通。”
再下一个境界，需要……苏砚默默锁屏手机，把脑门抵在冰凉的车把手上。
“完了，这大佬中的不是普通的二，是史诗级的二。
还带沉浸式体验的……打赏的八十八块八毛八不会是诊疗费吧？”
他决定忘掉这个插曲，拧动电门，准备继续投身伟大的送餐事业。
可邪门的是，接下来几天，他看这个世界的眼光开始不对劲。
有一次送完一单超重的超市采购，一位独居的老奶奶硬塞给他一瓶冰矿泉水，笑着夸：“小伙子心细，谢谢啊。”
那一瞬间，苏砚恍惚觉得一股极其细微、几乎不存在的清凉感顺着毛孔钻了进来，跑了一天的疲惫好像减轻了一丝丝。
还有一次，他因为抄近路闯进一个老旧小区，正好撞见几个半大孩子要拿石头砸一只瘸腿的流浪狗。
他吼了一嗓子给轰跑了，蹲下身看了看那狗，去旁边便利店买了根火腿肠剥开放在它面前。
狗子怯生生舔了一口，蹭了蹭他的裤腿。
那一刻，又是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从接触的地方流入身体。
次数多了，苏砚心里开始发毛。
他半夜躺在那月租八百的隔断房里，鬼使神差地又摸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名为《末法源流·启》的古怪文件。
他盯着“送单十万，获好评九万九”那几个字，眼睛都快看成对眼。
“……试试？”
于是，从那天起，速风配送的王牌骑手苏砚，变得更加……诡异了。
他送单依旧风驰电掣，但包装永远严实，汤汁一滴不洒；他永远卡在超时前的最后一秒送达，但脸上笑容灿烂得能闪瞎人眼，嘴甜得能齁死人：“祝您用餐愉快，麻烦给个好评哦亲！”
他跑单的路线开始固定覆盖几个老城区十字路口，一到红灯就双眼放光，搜寻需要过马路的老奶奶，冲上去搀扶，热情得让对方怀疑他是推销保健品的。
社区里谁家小孩贪玩跑远了，总能被他“偶遇”并安全送回去。
同行觉得他卷疯了，客户觉得这小伙精神面貌真好，只有苏砚自己知道，他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流”，好像真的……壮大了那么一丁点。
这修仙KPI，真他娘的有用？！
……三个月后。
夜深沉，乌云遮月。
晚高峰刚过，街上行人稀疏。
苏砚刚送完最后一单，电驴电量告急，慢吞吞往租住的小区蹬。
他心情不错，今天又顺利“帮助”了三位老太太和两个小朋友，功德…啊呸，是业绩稳步提升。
体内那缕气流己经粗壮了不少，按照那破指南的说法，算是稳稳站在了“气动境”中期，力气大了些，跑起来更耐累了。
正美滋滋盘算着这个月能拿多少好评奖励，头顶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隆声。
“要下雨了？”
他下意识抬头。
这一看，差点从车上栽下去。
只见他头顶上方，一小片夜空诡异地漆黑如墨，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那乌云内部，不是闪电，却翻滚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隐隐透着暗红色的光。
“我靠……不是吧……”苏砚头皮瞬间炸开，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砸进脑海，“指南里说…气动境圆满，会有…微尘劫？？
来真的啊！”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离谱的现实，那团诡异的劫云己经锁定了他，一道筷子粗细，却凝实无比、闪烁着暗红雷光的电弧，悄无声息地劈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能湮灭一切的死寂。
“妈呀！”
苏砚魂飞魄散，求生本能爆发，猛地一拧电门！
快没电的小电驴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猛地向前一窜！
“轰！”
那道暗红雷劫擦着他的外卖箱边缘劈在了柏油路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小坑，青烟袅袅。
“要死要死要死！”
苏砚根本不敢回头，把电门拧到底，小电驴在空荡的街道上划出歪歪扭扭的S线，企图甩开头顶那索命的玩意。
劫云如影随形，第二道雷劫又开始酝酿，规模似乎比第一道还粗了点。
苏砚都快哭了，一边亡命飙车一边胡乱念叨：“天道大佬！
雷公爷爷！
误会！
绝对是误会！
我就是个送外卖的！
差评我补！
罚款我交！
别劈了啊！”
劫云毫无反应，第二道雷劫轰然落下！
苏砚一个狼狈的急拐弯，冲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小巷。
雷劫劈在巷口的垃圾桶上，瞬间将其气化。
第三道！
第西道！
小巷尽头是死路！
电驴电量彻底耗尽，发出哀鸣，速度骤降。
苏砚面如死灰，看着第五道明显粗了一圈的暗红雷霆当头劈下，避无可避。
“完了…这修仙KPI…果然坑爹…”他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飞灰湮灭没有到来。
那第五道雷劫在即将劈中他天灵盖的瞬间，竟猛地一滞，然后……诡异地拐了个弯！
“啪！”
一声轻响，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贴在了他外卖箱的正中央。
苏砚心惊胆战地慢慢睁开一只眼。
头顶的劫云像是完成了任务，迅速消散，夜空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巷子里弥漫的淡淡焦糊味，和几个地面上的小坑，证明着刚才的惊险。
他咽了口唾沫，心脏还在疯狂擂鼓。
僵硬地低下头，看向外卖箱。
只见箱子上，贴着一张巴掌大小、非纸非金属的黑色卡片，边缘流转着与那雷劫同款的暗红微光。
卡片材质冰凉，上面印着的不是什么符文咒语，而是一个……设计极其酷炫、赛博朋克风格的二维码。
二维码下方，还有一行同样闪烁着暗红微光的小字，仿佛某种冰冷的倒计时：单号：TianJie-005｜时效：00:09:59｜目的地：南天门中转站-蟠桃园西侧门｜备注：加急！
雷震子师兄演唱会应援物，开场前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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