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急速下坠,忘川的寒风如刀,刮过脸颊,带着阴司的嘶吼和冰冷水汽。
上一次,就在这里,万念俱灰,爱恨焚心,她松开了手,选择遗忘。
可凭什么忘?
蚀骨的恨意比忘川的水更刺骨,将她几乎涣散的神魂猛地攥紧!
下坠骤停。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弄,疯狂倒流,破碎的光影重新拼凑。
她脚下触到了实地,是悬崖边粗粝的砂石。
李承鄞那双写满“痛楚”与“不得己”的眼睛近在咫尺,他的手正死死抓着她的手臂,演着那情深不寿的戏码。
“小枫,回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喊着,声音里的绝望听起来那么真,真到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上辈子,她就是被这虚伪的表演骗过,心碎欲裂,最终挣脱他,跃入了那片能令人忘却一切的深渊。
可现在……曲小枫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小阴影,遮住了眼底翻天覆地的剧变和冰封千里的恨意。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悲痛,而是因为狂啸的复仇之火和骤然重生的惊悸。
她抬起头,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在瞬间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她甚至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冰冷,且带着一丝玩味。
李承鄞被她这笑弄得一怔,准备好的悲情台词卡在喉间。
预期的哭闹、挣扎、绝望呢?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不是推开他,而是……轻轻搭在了他紧握自己手臂的手背上。
他的体温透过冰冷的铠甲传来,虚伪得令人作呕。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刚刚哭过的沙哑,却又奇异地清晰,顺着风飘入他耳中:“好啊。”
李承鄞彻底愣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夫君,”她看着他,眼睛像是被忘川水洗过,清亮得惊人,里面映出他错愕的倒影,“我们回家。”
狂喜瞬间冲垮了李承鄞脸上的悲恸和错愕!
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得意和如释重负。
她终于认命了!
她终于屈服了!
这远比逼她跳下去更好!
一个活着的、顺从的西洲公主,对他才是最有用的。
“好!
好!
回家,我们回家!”
他忙不迭地应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手臂用力,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悬崖边拉回,紧紧拥入怀中,像是拥住了这世上最珍贵的战利品。
他的拥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曲小枫的脸埋在他冰冷的胸甲前,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和尘土味。
她温顺地依偎着他,一只手乖觉地环在他的腰侧。
另一只垂在宽大袖中的手,却稳稳地握住了一把冰冷坚硬的物件——那是她刚才被拉回时,趁乱从靴筒里抽出的、原本预备在最后时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淬毒匕首。
匕首的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首抵心尖,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李承鄞,这场戏,现在轮到我来唱了。
你骗来的真心,喂了狗。
那剩下的,就只有血债血偿。
她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淬毒般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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