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是被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舒适感包裹着醒来的。
没有刺骨的寒冷,没有冻得硬邦邦的床垫,更没有那种仿佛要冻裂肺叶的呼吸痛楚。
只有柔软得像云朵的床垫,轻薄的蚕丝被,还有空气中恒定在26度的、干燥凉爽的空调风。
阳光被厚重的遮光窗帘滤过,在房间里投下柔和的光晕。
一切整洁、奢华、充满了生活气息,和她记忆中最后那个避难所角落天差地别。
她享受地深吸了一口这没有冰渣子的空气,动了动温暖灵活的脚趾,没有冻疮。
昨晚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她裹了裹柔软的被子,打算继续睡眠,看看那个奇异的梦能不能做个结局。
“朗朗!
太阳晒屁股啦!
赶紧下来吃早饭!”
老妈王书昀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轻快得恍如隔世。
秦朗喔了一声,慢吞吞下床,闭着眼挪进衣帽间,伸手在架子上摸索了一阵,抓到T恤和短裤就往身上套。
她还在回味那个“梦”,细节真实得吓人,就是结局太扯淡了,居然是被冻死的。
可惜醒得太早,不知道“梦”里后来怎么样了。
她趿拉着拖鞋下楼,餐厅里飘来诱人的粥香。
奶奶张桂兰正端着一碟刚煎好的黄金馒头片从厨房出来,看见她就笑:“哎哟,我们小乖乖起床了?
你外公他们在院里忙活啥呢,让他们也来再喝碗粥!”
秦朗赶紧端起笑脸,做出满脸陶醉的模样凑过去嗅了嗅,“好咧!
嗯嗯,真香。”
成功把奶奶逗得眉开眼笑。
清晨的阳光正好,外公王卫国正在隔壁院子里慢悠悠地打着太极,奶奶徐芳正在给她的宝贝海棠修枝除虫,断了一条腿、脾气倔得像头驴的周大栓爷爷,正拄着拐杖,单腿蹲在花圃里,一丝不苟地拔着杂草。
花圃里,正是秦朗前阵子花大价钱买来的几株稀有兰花,被周爷爷当眼珠子似的伺候着。
眼前的一切,祥和、富足、平静得不可思议,与她梦中那个绝望的世界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秦朗扒着栅栏,扯着嗓子喊:“外婆!
外公!
周爷爷!
吃饭啦!”
外婆徐芳提着剪刀笑着回话:“我们不过来啦!
今早五点你周爷爷就睡不着,非把我薅起来给他蒸馒头!”
到屋内,爷爷秦守业己经坐在桌边,手里攥着一根旱烟袋,却没点着,只是习惯性地拿在手上,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一双眼睛正望着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玻璃,落在了某个遥远的、无人知晓的时空里。
老爸秦建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正给自己倒一杯浓度惊人的黑咖啡。
妈妈王书昀则悠闲地刷着手机,时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
一切平常得就像过去无数个周末的早晨。
秦朗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滚烫的粥吹气。
奶奶就坐在她旁边,一边给她夹小菜一边开始日常念叨:“朗朗啊,你晚上睡觉手机别老放枕头边,辐射大!
我前两天看新闻还说呢,有人充电时候放枕头边,结果电池爆炸,差点把头发都烧了!
吓死个人。。。”
“还有啊,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有声小说,什么末世啊丧尸啊,听得人心里慌慌的。”
奶奶说着,自己还打了个寒颤似的搓搓胳膊:“我昨天晚上就做了个稀奇古怪的噩梦,肯定就是被你那些故事害的!
梦见啊,天一下子黑了,太阳没了,冷得哟,骨头都要冻成冰渣子了!
我们一家人缩在一起,最后好像,唉呀,反正就是给活活冻死了!
这梦做的,真是晦气!”
“哐当!”
秦朗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溅起几滴热粥。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秦建军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王书昀夹菜的动作僵住了,在发呆的爷爷也抬起了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还在抱怨梦太真的奶奶。
“妈,”王书昀的声音有点发飘,小心翼翼地问,“您,梦到我们,冻死了?”
秦建军:“怎么冻死的?”
“就,挤在一块啊,家里东西都烧完了,还是冷,最后没知觉了,”奶奶被大家看得发毛,“咋了?
你们这都什么表情?
做个梦而己,是不是,先停了电,所有电器都烧了?
外面下了黑灰一样的雪?”
秦守业声音干涩地问。
“对啊!
诶?
老头子你也做梦了?”
奶奶惊讶地看向爷爷。
爷爷秦守业沉着脸点头。
“最后,是不是听到一声特别响,特别刺耳的电流声?”
秦建军追问道。
王书昀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下意识地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当最后一片拼图:“那声刺耳的电流声,我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被确认时,不需要再回答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己经说明了一切。
秦朗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咚咚咚冲出了家门:“外婆!
外公!
周爷爷!
你们,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梦?
比如,特别冷,冷到被冻死的梦?”
打太极的爷爷动作停下了。
正在剪花枝的奶奶剪刀一歪,一朵花骨朵掉了下来。
拔草的周大栓爷爷,哎呀,错拔了一根兰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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