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杂役处后山。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山头，像一块浸了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地让人喘不过气。
凛冽的山风卷着碎石子，打在林辰单薄的身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只能死死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他的背上背着一捆足有百余斤重的青楠木，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里，留下深深的红痕。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脚下的泥土地上，瞬间被尘土吸干，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快点！
磨磨蹭蹭的，耽误了赵师兄的用度，仔细你的皮！”
身后传来尖酸刻薄的呵斥，是同来搬运木材的外门弟子王浩。
王浩身材微胖，脸上带着一副谄媚的笑，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林辰，满是鄙夷。
林辰没有回头，只是将后背的木捆又往上提了提。
他知道，反驳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在青云宗外门，他林辰就是个笑话。
三年前，他还是林家最耀眼的天才，十岁引灵入体，十一岁达到灵徒中期，被誉为林家百年不遇的麒麟子。
可就在十二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灵力一夜之间倒退，无论如何苦修，都再难寸进，从云端跌入泥沼，成了人人可以嘲笑的“废柴”。
家族的冷漠，族人的白眼，像一根根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最终，他被家族以“外出历练”的名义，送到了这青云宗外门，成了最低等的杂役弟子，苟延残喘。
“哼，真是个废物，背这么点东西就累成这样，也不知道宗门留着你有什么用。”
王浩快步走到林辰身边，故意撞了他一下。
林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背上的青楠木猛地往下一坠，勒得他肩膀一阵剧痛。
他稳住身形，抬头看了王浩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怒火。
“怎么？
不服气？”
王浩见他敢瞪自己，顿时来了脾气，伸手就推了林辰一把，“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废物，也敢跟我瞪眼？
信不信我让你今天爬着回去？”
林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低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不想惹事，在这里，他没有任何依靠，任何一点冲突，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走？
哪那么容易！”
王浩一把抓住林辰的胳膊，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赵师兄让你去他那里一趟，你敢不去？”
赵师兄，赵虎，外门执事赵雷的亲侄子，仗着叔叔的势，在杂役处横行霸道，是外门弟子里出了名的恶霸。
林辰心里咯噔一下，他最近没招惹赵虎，赵虎找他干什么？
“赵师兄找我……有什么事？”
林辰的声音有些干涩。
“去了不就知道了？”
王浩嘿嘿一笑，笑容里带着不怀好意，“放心，赵师兄为人宽厚，不会亏待你的。”
林辰心里越发不安，但胳膊被王浩死死抓住，他根本挣脱不开。
王浩的修为是灵徒初期，虽然只是刚入灵徒，但对付他这个灵力几乎停滞不前的“废柴”，绰绰有余。
无奈之下，林辰只能被王浩拖着，往赵虎的住处走去。
赵虎的住处在外门弟子区域的边缘，是一间单独的小院，比普通杂役弟子住的通铺要好上太多。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嬉笑打闹声。
“赵师兄，您这招‘裂石掌’越来越厉害了，刚才那块青石，一下子就被您拍成了粉末！”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赵师兄是谁，将来可是要进内门的人物！”
“哈哈，一群没见识的东西，这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赵虎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
王浩连忙换上谄媚的笑容，朝着院里喊道：“赵师兄，林辰给您带来了！”
院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身材高大，满脸倨傲的青年走了出来，正是赵虎。
他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灰色外门弟子服，腰间挂着一个玉佩，眼神扫过林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哟，这不是我们青云宗的‘天才’林辰吗？”
赵虎嗤笑一声，故意把“天才”两个字咬得很重，“听说你今天去领月例了？”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赵虎是冲着他的月例来的。
外门杂役弟子每月只有十块下品灵石的月例，这点灵石，对赵虎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却是维持生计，偶尔购买一些基础疗伤草药的全部依靠。
“是。”
林辰硬着头皮应道。
“那还不赶紧拿出来？”
赵虎伸出手，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个月的月例，就孝敬给师兄我了。”
“赵师兄，这……”林辰面露难色，“这是我下个月的用度……你的用度？”
赵虎脸色一沉，“一个废物，吃也吃不了多少，用什么用度？
我让你拿出来，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旁边的几个弟子也跟着起哄：“林辰，赶紧拿出来吧，别惹赵师兄生气。”
“就是，赵师兄要你的月例，是看得起你。”
“一个废物，留着灵石也是浪费。”
林辰紧紧攥着藏在怀里的布包，那里面是十块温润的下品灵石，是他省吃俭用才能攒下的一点积蓄。
他咬着牙，低声道：“赵师兄，还请高抬贵手，这灵石对我很重要。”
“重要？”
赵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一巴掌扇在林辰脸上，“在这外门，我赵虎说的话就是最重要的！
你一个废物，也敢跟我讨价还价？”
清脆的巴掌声在院子里回荡，林辰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屈辱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死死盯着赵虎，眼睛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
“怎么？
你还敢瞪我？”
赵虎被他的眼神激怒了，狞笑道，“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谁是这里的老大！”
说着，赵虎猛地一脚踹在林辰的肚子上。
林辰猝不及防，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院墙上，背上的青楠木也摔落在地。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林辰蜷缩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
“给我打！”
赵虎厉声喝道。
王浩和其他几个弟子立刻围了上来，对着林辰拳打脚踢。
拳头和脚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辰抱着头，蜷缩成一团，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他知道反抗无用，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殴打。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
众人一愣，停下了手。
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少女站在院门口，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目清秀，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忍和愤怒。
是外门弟子中的苏柔，据说她的资质不错，为人也比较善良，在弟子中口碑尚可。
赵虎看到苏柔，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换上一副笑容：“苏师妹，你怎么来了？”
苏柔皱着眉，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林辰，又看了看赵虎，沉声道：“赵师兄，大家同为外门弟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苏师妹这是哪里话，”赵虎笑道，“我只是跟林辰师弟闹着玩呢，没什么大事。”
“闹着玩？”
苏柔指着林辰嘴角的血迹和身上的脚印，“有这么闹着玩的吗？”
赵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有些不悦地说：“苏师妹，这是我和林辰之间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苏柔还想说什么，林辰却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看了苏柔一眼，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无奈。
他摇了摇头，示意苏柔不要再说了。
苏柔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但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人微言轻，根本奈何不了赵虎，只能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赵虎见苏柔不再多言，得意地看了林辰一眼，走上前，一把夺过林辰怀里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十块下品灵石。
“算你识相。”
赵虎掂量着手里的灵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林辰低着头，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
赵虎把玩着灵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林辰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听说你以前是林家的天才？
啧啧，真是可惜了，现在连灵徒初期都不如。
我倒要看看，这双曾经被誉为‘天才之手’的胳膊，到底有多硬！”
话音未落，赵虎突然抬起脚，猛地朝着林辰的左臂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裂声响起，伴随着林辰压抑不住的痛呼。
剧烈的疼痛从左臂传来，仿佛有无数把刀子在同时切割他的骨头，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的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啊——！”
林辰疼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赵虎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废物就是废物，断了根胳膊都叫得这么难听。
记住了，以后在这外门，最好给我老实点！”
说完，他带着王浩等人，扬长而去，留下林辰一个人在原地，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剧痛。
苏柔快步走上前，看着林辰扭曲的左臂，眼圈有些发红：“你的胳膊……我去叫医师来！”
林辰摇了摇头，声音因为疼痛而嘶哑：“不用了，谢谢。”
他知道，外门的医师根本不会为他这个“废柴”费心，就算去了，也只会得到一些廉价的草药，甚至可能被赵虎的人拦下来。
他强忍着剧痛，用右手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的住处挪去。
每走一步，左臂的疼痛就加剧一分，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在他孤单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萧瑟的影子。
回到那间破旧的通铺时，同住的几个弟子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各自转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没有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林辰早己习惯了这种冷漠，他咬着牙，将自己挪到角落里的铺位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左臂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他颤抖着伸出右手，想要去抚摸一下断骨的地方，却又怕碰一下都会痛得死去活来。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难道他这辈子，就要这样一首当个任人欺凌的废物吗？
母亲留下的那枚黑色古玉，还贴身戴在脖子上，被汗水浸得有些温热。
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摸了摸古玉，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这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据说是什么上古传下来的东西，但他研究了好几年，也没发现这古玉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质地坚硬，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纹饰，看起来平平无奇。
“娘……”林辰喃喃自语，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我好没用……我保护不了自己，也对不起你……”就在这时，他脖子上的黑色古玉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起来！
那股热度越来越高，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肤生疼。
林辰吃了一惊，想要把古玉扯下来，却发现古玉像是长在了他的皮肤上一样，根本扯不动。
紧接着，古玉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猛地钻进了他的眉心！
“嗡——！”
林辰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剧痛传来，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嗯？
终于找到合适的宿主了……这体质，倒是个修炼《九转炼神诀》的好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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