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的午夜,林砚的船“归燕号”在雾锁的东海海域剧烈颠簸。
海浪像愤怒的巨兽,一次次将船身抛向半空,又狠狠砸进浪谷,甲板上的绳索在狂风中发出凄厉的嘶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断。
他紧握着舵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浓稠如墨的雾霭。
作为第三代船主,他跑过十年船运,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雾——那雾泛着淡淡的银蓝色,像有生命般在海面流动,连船上最先进的雷达都成了摆设,屏幕上只有一片杂乱的雪花点。
“船主,货仓渗水了!”
水手老张跌跌撞撞跑上驾驶舱,雨衣下的脸冻得发紫,“这批精密仪器要是泡了水,咱们赔得起吗?”
林砚没回头,声音在风雨中透着沉稳:“带人去堵,用备用防水布,实在不行就扔压舱石。”
他顿了顿,补充道,“注意安全,雾里别走远。”
老张应了声,刚转身要走,驾驶舱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滴答”声,不是雨水的密集敲打,倒像是……水滴落在金属上的脆响。
林砚皱眉望去,只见雾霭中缓缓浮现出一道影子,那影子修长而纤细,像是一个站在海面上的人。
“谁在那儿?”
他抓起手电筒,光束穿透雾气,落在那人身上。
那是个穿着素白旗袍的女人,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肩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浸在深海里的黑曜石。
她赤着脚,脚踝没在泛着银光的雾中,仿佛与这片诡异的海域融为一体。
女人没说话,只是微微抬手指了指船的右侧。
林砚心头一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浓雾深处,隐约露出一截锈迹斑斑的船舷,船舷上刻着三个模糊的字——“渡云号”。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林砚脑海里。
“渡云号”,三十年前在这片海域神秘失踪的商船,船上载着二十三名船员和一批价值连城的古玉,从此杳无音信,成了东海航运史上的一桩悬案。
而他的祖父,正是当年“渡云号”的大副,也是失踪者之一。
“你是谁?”
林砚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推开门走进雨幕,“你怎么知道‘渡云号’的位置?”
女人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风雨的力量:“我叫苏晚,是来带你们找到该找的东西的。”
她的目光掠过林砚,落在驾驶舱里祖父的旧照片上,那照片是林砚特意挂在墙上的,相框边缘己经有些褪色。
“该找的东西?”
林砚追问,“是古玉,还是……当年失踪的真相?”
苏晚没有首接回答,只是转身走向那片银雾,旗袍的裙摆扫过海面,竟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跟着我,别偏离雾的范围,”她回头看了林砚一眼,眼神里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哀伤,“但记住,雾里的东西,看了就不能回头。”
林砚犹豫了片刻,回头对老张喊道:“看好船,我去看看就回。”
不等老张劝阻,他己经迈开步子,跟着苏晚走进了那片泛着银蓝光的雾霭中。
雾气比想象中更冷,像无数细小的冰针贴在皮肤上,林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脚下的“海面”异常坚实,仿佛踩在结了薄冰的湖面,每一步都能听到细微的“咯吱”声。
他抬头看向苏晚的背影,发现她的脚步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旗袍上的盘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上面绣着的银线云纹,竟与“渡云号”船舷上的花纹有几分相似。
走了约莫一刻钟,雾气渐渐稀薄,“渡云号”的全貌终于展现在眼前。
这艘失踪三十年的商船比林砚想象中更残破,船身布满了海藻和贝壳,桅杆断了一半,斜斜地插在海里,唯有船尾的瞭望塔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形态。
“上去看看吧,”苏晚停下脚步,指了指瞭望塔,“你想知道的,都在上面。”
林砚深吸一口气,抓住锈迹斑斑的舷梯,一步步爬上“渡云号”。
甲板上积满了厚厚的淤泥,踩上去陷到脚踝,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气和一股淡淡的檀香,那是他祖父生前最喜欢的味道——每次出航前,祖父都会在口袋里装一小截檀香木,说能保平安。
他顺着甲板走向瞭望塔,推开门时,一股尘封己久的气息扑面而来。
塔内的桌椅早己腐朽,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唯有靠窗的位置,放着一个完好无损的紫檀木盒子。
林砚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认得这个盒子,那是祖父的遗物,当年警方清理祖父遗物时,说这个盒子随“渡云号”一起失踪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打开盒子。
里面没有古玉,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和一枚银质的船锚徽章。
信纸是祖父的笔迹,字迹工整却透着慌乱,林砚逐行读下去,瞳孔越睁越大——信里写的,根本不是商船运输的日常,而是一段关于“银雾”的秘密。
三十年前,“渡云号”并非遭遇意外,而是被这片银雾引到了这里。
祖父在信中说,银雾里藏着一个“镜像海域”,那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所有失踪的船只和人,都被困在镜像里,既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去,只能永远重复着失踪前的最后时刻。
而苏晚,信里提到这个名字时,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苏晚小姐,本是镜像海域的‘引航人’,因私放被困者,遭海域规则反噬,若想救她,需找到‘归航玉’,打破镜像……归航玉?”
林砚猛地抬头,却发现苏晚不知何时站在了瞭望塔门口,脸色比之前更苍白,旗袍的袖口渗出了一丝血迹。
“别找了,”苏晚轻声说,“镜像海域的规则,没人能打破。
我带你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祖父还活着,他在镜像里,过得很好。”
林砚攥紧了手里的信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你呢?
你要永远被困在这里吗?”
苏晚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苦涩:“我本就是这片海的一部分,困不困,没什么区别。”
她抬头看向窗外,银雾不知何时开始消散,海面上透出了一丝黎明的微光,“你该回去了,你的船还在等你,别让船员们担心。”
林砚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被雾气吸进去。
苏晚走上前,将那枚银质船锚徽章塞进他手里,“带着它,以后再遇到银雾,它会护着你。”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林砚急切地问。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下一秒,林砚感觉天旋地转,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归燕号”的驾驶舱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身上,温暖而真实。
老张站在一旁,满脸担忧:“船主,你刚才突然晕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不过奇怪,刚才的大雾和暴雨,一下子就停了,货仓的水也莫名其妙退了。”
林砚坐起身,低头看向手心,那枚银质船锚徽章还在,冰冷的触感真实可辨。
他走到甲板上,看向“渡云号”消失的方向,海面上只有平静的波浪,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三个月后,林砚再次驾驶“归燕号”出海,目的地是东海深处的一座无人岛。
他在祖父的信里找到了“归航玉”的线索——那枚能打破镜像海域规则的古玉,藏在无人岛的海底溶洞里。
船行至中途,海面上再次泛起了银蓝色的雾,但这一次,林砚没有慌乱。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银质徽章,站在甲板上,朝着雾霭深处喊道:“苏晚,我来接你了。”
雾气缓缓分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雾中走出,还是那身素白旗袍,还是那双亮如黑曜石的眼睛,只是这一次,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喜,还有一丝不敢置信。
“你真的来了?”
苏晚问。
林砚笑了笑,举起手里的潜水装备:“我说过,要带你离开这里。”
阳光穿透雾霭,洒在两人身上,也洒在平静的海面上。
“归燕号”的汽笛声在海面上回荡,这一次,它不再是单纯的货运船,而是一艘承载着承诺与希望的“归航船”。
林砚知道,接下来的旅程或许充满危险,但只要身边有苏晚,有手里的徽章,有心中的信念,他一定能找到归航玉,打破镜像规则,让所有被困者,都能踏上真正的归航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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