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燃烧,诺大的祝家如同一沓祭祀的黄纸,在狂风中打着旋儿向深空升腾而去,一去不复返了。
祝宁不觉得热或痛,脑子里只剩下嗡嗡的蜂鸣,她不顾一切地向火堆中冲去,只愿自己也燃烧在那烈火之中。
“娘!
小风!”
她嘶哑着呼喊,刚流下的泪滴落在烧焦的木炭上,瞬间蒸发而去了。
她的丫鬟羽梅一下从后面拦腰将她抱住了。
就在那一瞬间,那巨大的、悬挂了几十年的、先帝亲赐的、现在己被烧成枯炭的祝家牌匾轰然砸落在地上,顷刻间成为了一堆飞扬的尘沫。
若不是她被羽梅拉住了,也许她便和那牌匾一同燃尽了。
“小姐!
走吧,再晚来不及了!
锦衣卫的人来了!”
羽梅急得落泪,她是祝家的家生丫鬟,是祝家里长出来的小树,如今祝家魂归天机,她如何不心如刀割。
可眼下她谨记着夫人交代她任务,紧紧抱着想去赴死的祝宁。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会让小姐有事。
祝宁起初只觉得腰上一种阻力,定定看了那人几秒,才从那熟悉的眼睛中辨别出来,这个将自己救出来的好心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的贴身侍女,羽梅。
年初时,母亲突然大发雷霆,因为一点小事发卖了羽梅,她现在应该在湖州老家才是。
“羽梅?
是你?!
你怎么在这?!”
“小姐。”
羽梅泣不成声,生出一股子蛮劲,将祝宁整个扛抱了起来,来不及解释,向一条窄巷跑去。
一支带火的箭矢嗖一下扎在羽梅的面前,她吓得脚下打滑,和祝宁一同摔倒,祝宁在地上滚了两圈,艰难地爬起来,揉了揉被撞伤的额头。
“羽梅?”
她摸索着,不知为何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色。
“小姐!”
羽梅连爬带跑地到祝宁的身边,她看到了,一个穿着夜行人的杀手正朝她们逼近。
那绝不是锦衣卫的人。
她吞了吞口水,手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来者何人?”
“什么谁?
是谁?”
“是一个黑衣人!”
羽梅小声道,将祝宁牢牢护在身后。
“是他们!
是他们杀了爹娘!”
祝宁激动地几近失声。
“羽梅,我——”不等祝宁再说什么,她己经感觉羽梅将她往某个方向推了出去,她听到羽梅的叫声,“跑!
朝前跑!
阿云!
朝前跑!”
阿云是她的小名。
羽梅的母亲是她的乳娘,她们自小一起长大。
“小梅,可我什么也看不见!”
她想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喊的全是气声。
好在她耳力惊人,刀剑相碰,叮叮当当的声音告诉她逃跑的方向。
她想一定是羽梅在后面和人打起来了。
那些个黑衣人,就是杀了她父亲母亲的人!
“小梅!”
祝宁摸索着,她想索性要死,不如拼一把,最后和羽梅死在一起也不算太糟糕。
她的步子刚往羽梅的方向迈去,便觉得有人将她又掳了起来。
那人立刻道:“祝小姐,别怕!
我是桐家护院!
二小姐己经在城外等你了。”
桐无忧,是祝宁的闺中密友。
她爹是户部侍郎。
京城中流传祝宁常常被鬼祟侵扰,桐无忧的父亲调任来京城后也听说了祝宁身上的奇闻轶事,认为她命硬的很,所以经常将同样体弱多病的桐无忧送到西山丰一观中和祝宁一起修行。
两人感情甚笃。
“和我一起的那个姑娘呢?
那是我的丫鬟,您能不能去帮帮她?!”
“小姐...”护院不知如何回应,只好道:“锦衣卫的人来了!
我必须把您安全带走。”
祝宁心中一片索然。
羽梅也许会死。
想到这,她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扑打扑打掉在护院的肩头。
她只觉得累极了,心像沉在了冰川的深处。
母亲胸口喷出的鲜血,再一次在记忆中飞溅到她的眼睛上。
夜风如刀,府邸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不是喧嚣的劫匪,不是乱兵冲杀,而是一群井然有序的杀手。
他们步伐整齐,刀锋在月下无声闪烁,仿佛阴间差役列队而来。
护院甚至来不及呼喊,便被割喉倒下。
接着是廊下的灯火,一瞬间全熄灭了,漆黑中只余风声,像是提前吹起的哀鸣。
祝岳山正在书房,他从案卷中猛然惊起,似乎发现了什么。
下一秒,窗纸震动,刀光破入。
来人一言不发,他应是杀手的头目。
他黑布遮面,悠然自得地迈进书房,像走进了自己家。
“是你!”
尽管如此,祝岳山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来者。
下一秒,从他胸膛中喷涌出的血便飞溅到了祝宁的脸颊。
她正跟着母亲来给父亲送宵夜。
母亲是武将之后。
“阿云,快跑!”
母亲轻声在祝宁耳边疾呼,将她推出去几米远。
她翻手拂袖,其中竟藏着的一柄短剑,利刃出鞘,挡住了杀手袭来的致命一击。
母亲也认出了来者。
对方杀意森然,剑气交击,母亲终是不敌。
血箭迸射,映得祝宁双目通红。
她哪里都不想去,一下扑倒在母亲的身上,发出一声小兽般戚戚的悲呼。
血流如注,而杀手缓步靠近,似乎放松了警惕。
下一瞬,母亲猛地暴起,不知从哪又拔出一柄匕首,朝最近的杀手胸口狠狠刺去!
那杀手显然没料到她临死还能反击,被逼得退了一步,刀锋一顿。
“阿云,走!”
母亲一声力竭地嘶吼。
“娘——!”
她亲眼看到,长剑刺穿了母亲,母亲如同落叶,缥缈而去,又如磐石,在最后一息,仍死死拖住杀手。
一个黑影自火光中掠出,快如鹰隼,单手扣住祝宁的肩头,带着祝宁隐于火光中。
火焰的舌头舔过她的皮肤,她却只觉得无尽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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