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图书馆,只剩下顶灯规律的电流嗡鸣,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浆和咖啡因混合的、独属于熬夜者的疲惫气息。
林合许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视线从密密麻麻的案例上抬起,下意识地望向斜前方那个固定的位置。
江适还在他总是坐在那里,像图书馆里一件沉默而优秀的固定陈列。
侧影在灯下落拓分明,手指偶尔快速划过平板电脑的屏幕,或是写下几行字,动作永远从容不迫。
所有人都说,法律系的林合许和江适,是王不见王的存在。
他们从不争执,甚至很少交谈。
在公共课上偶尔碰见,会礼貌地点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是旁人眼中“顶尖学霸之间应有的尊重”。
只有林合许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
他们共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警惕。
每一次课堂提问的无声较量,每一次论文分数公布后第一时间扫过对方名字的眼神,每一次在讲座上听到某个精彩论点时,下意识评估对方会作何反应。
就像现在。
他们像两个在深海里独自下潜的潜水员,朝着同一片宝藏奋力游去,能感受到对方搅起的水流,却从不并肩。
林合许低下头,正准备重新投入知识的旋涡,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无声地放在了她的桌角。
她猛地一愣,抬头。
江适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表情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顺手。
“提神。
看你快要睡着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关心,更像是在维护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的状态——毕竟,如果她因体力不支而退赛,这场无声的战争会失色不少。
林合许看着那杯咖啡,糖和奶的比例,恰好是她习惯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会知道?
“……谢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
“不客气。”
江适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流程。
图书馆再次恢复寂静。
但林合许的心跳却静不下来了。
她握着那杯温热的咖啡,感觉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她摇摇头,又低下头来看书比赛前林合许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却将手中的资料纸捏得发烫。
模拟法庭顶灯的强光打在对面那个人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冷冽的边。
又是江适,他就像一道甩不掉的影子,横亘在她所有通往第一的道路上。
年级排名、奖学金、最佳辩手……他们像两匹不知疲倦的狼,啃噬着同一块名为“赢”的骨头,彼此忌惮,又死死盯住对方咽喉。
而今天,是最大的一块。
全校瞩目的模拟法庭决赛,胜者将代表学校出征国际赛。
此刻,他们是控辩双方的律师,是这座无形战场上唯一的王与后——虽然,王和后只能留下一个。
“控方律师是否还有最后陈词?”
法官席传来询问。
林合许猛地回神,站起身。
所有目光聚焦于此,包括江适的。
他的眼神很静,像深潭,但她能读出底下那丝熟悉的、只有面对她时才会燃起的挑战欲。
她清了清嗓子,将所有紧张压成沉稳的语调,目光扫过陪审席,最终定格在对手身上。
“法官和各位陪审员,我方最后想强调的是……”她的陈述逻辑缜密,语言精准,像一把精心打磨的手术刀,首指对方证据链中最脆弱的一环。
她能感受到观众席上传来的细微赞同声。
陈述完毕,坐下。
场内响起一阵阵掌声。
然后,江适站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先看法官,而是先看向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那是他开始前的信号。
林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我方认为,控方律师精彩的语言艺术,巧妙地掩盖了一个致命的事实谬误……”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像一把重锤,精准地砸在她刚刚构建的逻辑殿堂的承重墙上。
他逐条反驳,引经据典,甚至用她刚才的一个案例引证,反手给了她一击。
林合许的指尖更凉了,但胸腔里却烧起一团火。
果然,只有他才能这样,轻易地将她逼到绝境,也只有在被他逼到绝境时,她才能逼出那个自己都未知的、更强的自己。
他发言完毕,坐下。
目光再次交汇,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噼啪作响。
这一刻没有旖旎,只有最纯粹的较量。
她知道,他们之间,从来如此。
要么一起撞得粉碎,要么……一起抵达无人能及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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