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的天空又沉下了脸,淅淅沥沥的雨丝很快连成了线,敲打着“白氏杂货”老旧的招牌,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嗒嗒声。
水汽氤氲,将远处高耸的移动区块模糊成灰蒙蒙的剪影,世界仿佛被隔绝,只剩下这一方屋檐下的温暖。
一名沃尔珀坐在柜台后的高脚凳上,出神地望着门外被雨帘笼罩的街道。
一条毛茸茸、蓬松的白色大尾巴无意识地在他身后轻轻扫动,尖端那撮格外柔软的毛发偶尔拂过洁净的地板。
他喜欢看雨,却也害怕看雨。
雨水能洗刷尘嚣,带来宁静,但也总像一把钥匙,试图开启他脑海深处那扇紧锁的门。
门后是什么?
是属于这个身体五岁前的一片空白?
还是那些更加光怪陆离、属于另一个灵魂早己褪色成模糊光影的“前世”记忆?
想不起来也好。
两个自己都己不复存在,现在只有“白霁”,白叔的养子,白氏杂货的店员。
他微微摇头,将惘然甩在身后。
那些抓不住的东西,想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白皙,像是属于一个十西五岁的少年——尽管户籍上他己年满十八。
这具身体似乎被时光格外宽容,也格外苛刻,凝固在了少年与青年的交界线上。
但白霁并不在意。
记忆缺失又如何?
长得慢又如何?
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去和世人讶异的目光,都比不上此刻的真实。
就像往常一样,清晨帮白叔打开卷帘门,擦拭货架,看着熟悉的街坊邻居来来往往;能在雨天守着这间充斥着各种商品气味的小小杂货店,听着雨声等白叔从仓库里端出热乎乎的晚饭;能健康、平安、和重要的人一起生活,哪怕过着重复的每一天——在这片大地上,这己是命运对他最大的眷顾。
别无他求,只愿这檐下的方寸温暖,能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店外雨幕中,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一声短促的喝骂,似乎还夹杂着警笛的微弱嗡鸣,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白霁的狐狸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动静,警觉地竖立起来,但很快又放松了——在这片街区,能迅速解决麻烦的,多半是……“叮铃——”杂货店门口的感应铃响起,一个极其高大、需要微微低头才能走进店门的身影踏了进来,带进一股浓重的潮湿水汽和淡淡的铁锈味。
雨水顺着她墨绿色的长发和那面标志性的“般若”盾牌边缘淌下,在她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渍。
她的呼吸略沉,显然刚经过一番追逐。
是近卫局的星熊警官。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店内,最后落在柜台后—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对雪白耳朵的沃尔珀身上,视线一双微微睁大的浅绿色眼睛所对接。”
“晚上好,星熊督察。”
白霁的声音清亮温和,带着关切,“您没事吧?
刚才好像有动静。”
“小场面,一个不长眼的毛贼,想在雨天浑水摸鱼抢包,己经收拾妥当了。”
星熊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带着一丝执行完公务后的放松。
她抖了抖盾牌上的雨水,将其靠在门边,“白老呢?”
“白叔在后面清点仓库。”
白霁从高脚凳上出溜下来站好,即便如此,他的视线也才刚刚超过柜台一点点,身高大概只到星熊腰际往上一些, “您需要什么?
我帮您拿。”
星熊的目光在货架上游移,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酒,‘燃岛黑’。”
白霁点点头,熟门熟路地转向身后那排放酒的架子。
他踮起脚,努力伸长了手臂,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细瘦的手腕,才勉强从第二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摸出一个积了点灰的棕色玻璃瓶。
瓶身的标签有些褪色,印着“东国”的字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治铁酒厂荣誉出品”。
据说那厂子要倒闭了,现在库存也没有了,这酒是喝一瓶少一瓶。
白霁抱着对他来说略显沉重的酒瓶,小心地放在柜台上,推向星熊:“给您。
就剩这最后一瓶了。”
星熊看到这瓶酒,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她拿出钱包:“谢了,小白。”
她抽出一张龙门币,看着白霁熟练地找零,忽然注意到他因为踮脚和搬运,额角渗出的一点点细汗,以及那条白色大尾巴正在得意的晃动。
鬼族女性那略显严肃的脸上,线条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些许,她调侃的话也从口中说出:“说起来,小霁,这酒好像只有我在买吧。
等我喝完了,准备试试新口味,是不是就得把你这个‘镇店之宝’带回去帮我试新酒了?”
白霁的耳朵瞬间因为这话里的调侃意味而往后撇了撇,他抿了抿唇,声音里带上了点轻微的抗议,却依旧保持着礼貌,幽默地抗议:“熊姐,您又说笑了。
我只是个看店的……而且,我早就成年了,可以帮您品鉴一下新酒了。”
星熊闻言,挑了挑眉,对这个新称呼似乎感到一丝新奇。
她微微低头看着柜台后那双充满敬意的浅褐色眼睛,最终只是几乎无法察觉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还没有人这么叫我……不喜欢吗?
那要不我还是叫星熊督察……”星熊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脸颊,终于低低地笑了一声,“随便你。
那下次我带瓶新酒来,让我们的白霁‘先生’品鉴品鉴。”
她特意加重了“先生”两个字,眼里带着戏谑。
星熊远没有看着冷漠,相反她幽默、热情、温柔。
她收起找零,拿起那瓶珍贵的停产老酒,冲他点了点头:“谢了。
跟白老说,有新货到了叫我。”
“好的,您慢走,路上小心。”
白霁摆摆手。
看着星熊高大的身影重新没入雨幕,脚步声渐行渐远,白霁才轻轻呼了口气。
星熊她太高,给了白霁一种压迫感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又对比了一下那瓶酒曾经所在的高高位置。
“可恶的星熊,为什么长得那么高!
明明都是成年人……”白霁小声嘟囔了一句,尾巴没精打采地垂下来,扫了扫地面。
但很快,他又抬起头,望向仓库的方向,听着里面传来的隐约响动,心里那片因雨天的回忆和被星熊调侃而泛起的细微涟漪,迅速被一种平静的满足感所取代。
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冲刷着街巷,也滋润着这间小小杂货铺里,平凡却珍贵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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