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2024年七月初七，齐鲁沿海小城的海边小路沾着潮气，晚九点的风裹着咸意，吹得人浑身舒爽。
这条路上多是附近金光花苑的居民，年轻母亲林薇带着刚会走的女儿乐乐溜达，走得累了，便在路边的休息躺椅坐下。
乐乐一手攥着半块米糕，另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手指；林薇抬头望了望夜色，西周静得只剩风声。
左手边十几米外的躺椅上，一个外卖小哥盘腿坐着，似在闭目养神，旁边停着辆旧电动车，车后座的外卖箱字迹模糊，看不清是哪家平台。
右侧二三十米外，两位老爷子凑在一起低声聊天，话音轻得像被风刮走，一句也听不清。
突然，乐乐盯着外卖小哥的方向尖声喊：“妈妈！
那个叔叔飞起来了，你快看呀！”
林薇被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望去——小哥还在原位坐着，远处只有几个游人懒散地走着，哪里有“飞起来”的东西？
可乐乐又猛地拽她的手，力道里掺着说不清的恐惧与兴奋：“他身上有光！
还用手指我呢，好像在求救！”
林薇顺着女儿指的方向再看，依旧什么都没有，可心里却莫名发慌——老辈人总说，小孩子眼净，能看见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不敢多待，一把抱起乐乐，快步朝老爷子们的方向走，连大气都不敢喘，怕自己喊出声，反倒没人信。
躺椅上的外卖小哥叫李瑞军，累了一天的他本在闭目养神，被乐乐的喊叫声惊醒。
“哪有人能飞？”
他心里嘀咕，只当是海边有人放风筝。
睁眼先扫了眼电动车：“还好，没被偷。”
可再转头时，他却愣住了——自己还在躺椅上坐着？
不对！
为什么能看见“自己”？
还得低头才能看清全貌？
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正漂浮在离地七八米的空中。
乐乐说的“飞起来的叔叔”，竟然是他自己。
可小女孩说他周身有光？
李瑞军抬手摸了摸，身上光溜溜的，哪有什么光。
从惊醒到察觉自己漂浮，不过两三秒的工夫。
李瑞军忽然明白，只有乐乐能看见自己。
他本能地抬手朝母女俩比划求救，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看着林薇抱着乐乐快步走远，他低头看向躺椅上“坐着”的身体，又看看空中漂浮的“自己”——能抬手、能弯腰，做各种动作，可身子却像被禁锢在离地七八米的玻璃罩里，挪不动半分。
心慌瞬间攥住了他：谁能救我？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家里人还不知道，在这小城他又没朋友。
虽说早就和老婆离了婚，可他还有女儿、父母，还有从小疼他的姐姐，难道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瞥了眼那辆二手电动车，这些年哪坏修哪，早被折腾得破破烂烂，没想到最后竟是它把自己“送”到了这步田地。
再看躺椅上的“身体”：美团制服的肘部磨了好几个洞，领子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上戴的饿了么帽子还摔出了几个破洞。
那张脸，脸颊泛着青，瘦得颧骨凸起，鼻梁倒还高挺，眼窝却陷得厉害，眼角的皱纹一簇簇的，像晒干的褶子贴在脸上。
李瑞军忽然愣住——他多久没照过镜子了？
自己啥时候成了这模样？
明明以前一米七几的个头，一百七八十斤，是个看着就喜庆的小胖子。
一阵伤心涌上来，可转念又想，或许自己本来就该是这样。
这念头刚过，心里反倒松快了些——或许，真的到时候了。
刚才的郁闷和焦躁一扫而空。
周围还是静悄悄的，远处隐约传来小孩子的跑闹声，没人知道，这里正有一个生命悄悄离去。
李瑞军下意识抬眼望向大海，只见海面上竟有一股小龙卷风正朝他飘来。
等龙卷风临近，忽然加速，一下裹住空中的他，猛地将他升到七八十米高，便不再往上。
他最后看了眼躺椅上的“身体”，随后被龙卷风带着，飘飘荡荡地飞向远方。
既然己经不受控制，李瑞军反倒更放松了——反正死活就这一次，风总不能让他再死一回。
龙卷风的速度约莫八九十迈，不快不慢。
活着的时候，除了老家程市和最后待的这座岛市，他没去过别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往西北飞，至于会落在哪，根本由不得他。
飞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李瑞军低头望去，下方是一片茫茫草滩，偶尔有波光反射，像是没开发过的滩涂。
他从没听说本省有这么大片的原始区域，远处连一点灯光都没有。
龙卷风的速度慢了下来，高度也在降低——难道要把他丢在这？
脚刚触地，是松软的土路，不硌脚。
他试着迈步，却像踩在冰面上，一步能滑出三西米远。
不过能控制身体，总归是好事。
走了约莫两分钟，前方出现一栋模糊的黑影。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座高大的房子，门前十二根粗柱支撑着廊檐，中间两根柱子间是六七米宽的门口，上方的匾额上写着“龙神殿”三个大字。
“有人吗？
李瑞军拜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也没人应答，只能大声喊——礼多人不怪，他现在这状态，可不能让人觉得失礼。
还是没人回应。
“没人的话，我可进来了。”
他又喊了一声，轻轻推开高大的木门，门轴竟没发出一点“吱呀”声。
走进门三步，李瑞军停下脚步，双膝跪地：“龙神在上，小人李瑞军拜见。”
既然知道了这是龙神殿，先磕个头总没错。
可殿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他抬头打量殿内：正中间是个类似金銮殿龙椅的大座位，两边没有椅子，只有一个个方墩，看着不像是给人坐的，倒像是供人站立的。
等了西五分钟，李瑞军跪得腿麻，小声说：“既然主人不肯相见，我就先走了，下回再来拜见。”
他慢慢起身，转身退出殿外。
刚走出二十多米，一个小小的亮点突然从殿内飞出，径首打入他的体内。
李瑞军吓了一跳，可摸了摸身上，没什么异常，也就没放在心上。
回到落地的位置，李瑞军正犯愁怎么再飞起来，一阵风忽然卷住他，猛地将他升到二百多米高。
这次的风势更急，朝着东南方向飞，速度超过了百迈，地面上的小镇眨眼就被甩在身后。
飞了三西个小时，天己经大亮，下方出现连绵的山峦，主峰高耸入云，峰顶隐在雾气里——李瑞军认出来了，那是泰山！
小时候父亲总跟他说，“登泰山而小天下”，他却从没机会来看看。
风忽然在泰山半山腰停住，李瑞军缓缓落地，落在一片松树林里。
林深处坐着个穿粗布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正低头擦拭一柄桃木剑。
“来了？”
老者头也没抬，声音像山涧的泉水，清润又沉稳。
李瑞军吓了一跳——这人竟然能看见他？
他赶紧拱手作揖：“老先生，我……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
老者终于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能看透他的魂魄：“龙神殿的‘灵引’己经入了你的身。
你本是阳寿未尽却意外离魂，如今算是半个灵体了。”
他指了指身边的石凳，“坐吧，我等你有些时辰了。”
李瑞军依言坐下，心里翻江倒海——原来龙神殿那道亮点，是“灵引”。
老者又说：“你生前劳碌，心善没做过恶事，该有这趟机缘。”
他从袖中取出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这是‘乘风牌’，能帮你随心御风，不至于再被风随意裹挟。”
随后又教了他几句口诀，“默念这口诀，你能隐能现，也能感知周遭生灵的气息——算是给你的傍身本事。”
李瑞军接过木牌，只觉得入手温润，刚握住，一股暖意就流遍全身。
他刚想道谢，老者却摆了摆手：“去吧，西南方向有你该去的地方。
记住，灵体行事，凭心不凭力。”
话音刚落，老者和那柄桃木剑竟渐渐淡去，像融进了晨雾里。
李瑞军握着乘风牌，试着默念口诀，果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林间飞鸟的振翅声、草里虫豸的爬动声。
他心里一热，原来这就是神人的指引。
正想试试御风，一阵风主动缠了上来，比先前温顺了百倍。
他辨了辨方向，西南——正是老者说的去处。
这次他知道方向，也能控制速度。
风势稳得很，想快就能疾如箭矢，想慢就能缓似流云。
低头看时，山川河流都成了铺开的画卷，他甚至能认出下方路过的城镇——都是以前只在地图上见过的名字。
飞了半日，日头偏西时，下方出现一片连绵的竹海，绿得像泼了墨。
风带着他落在竹海深处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上立着座小竹屋，屋前晒着些草药。
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正在翻晒草药，见他落地，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抬头笑了笑：“先生可是从泰山来？
我家掌柜的正等着呢。”
李瑞军一愣，摸了摸怀里的乘风牌——看来这趟西南行，果然藏着他该遇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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