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总带着点黏腻的余温，吹过梧桐巷时，被老洋房的红瓦滤去几分燥意，只剩细碎的叶影，落在顾言欢敞开的车窗上晃悠。
司机把车停在巷口那栋爬满常青藤的法式洋楼前，顾言欢单手撑着车门下车，米白色的薄针织衫被风扫过，贴出肩背的浅淡轮廓。
指尖刚碰到微凉的石墙，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是发小周叙发来的消息：“欢哥，江家那位‘冰山’可不好惹，你别跟人硬刚，赶紧对接完咱去吃小龙虾。”
顾言欢弯了弯唇角，回了个“放心”，指尖划过屏幕时，眼角的笑纹软乎乎的，像被阳光晒化的奶糖。
他早听过江凛的名字——圈子里提起这位江氏继承人，总绕不开“清冷寡言”，说他二十三岁接下设计部，三年拿了三个国际大奖，却连庆功宴都懒得多待，拍照时嘴角都没松过。
可顾言欢没什么先入为主的偏见，只想着赶紧忙完正事，晚上的小龙虾可不能耽误。
他按了按门铃，门很快从里面打开，穿灰色西装的助理躬身迎客：“顾先生，江总在里面等您。”
穿过铺着大理石的玄关，客厅里的光线偏暗。
落地窗外的梧桐树长得太盛，枝叶层层叠叠挡着阳光，只漏下几缕碎金，落在沙发上那个低头看文件的男人身上。
顾言欢的脚步顿了顿。
那就是江凛。
他穿一身黑色高定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头发打理得干净利落，额前碎发垂下来一点，遮住部分眉眼，只剩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下颌线冷硬得像冰雕出来的。
听见脚步声，江凛抬了头。
他的眼睛很亮，却没什么温度，像寒潭里的水，落在人身上时带着淡淡的疏离。
可当视线扫过顾言欢时，那点疏离似乎淡了些，他合上文件起身：“顾言欢？”
声音清冽低沉，像初秋早晨刚醒的风。
“是我，江总。”
顾言欢笑着伸手，“久仰大名。”
江凛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手背上还有个浅浅的红痕，像是被藤蔓蹭到的。
他顿了两秒，才轻轻握上去，掌心比顾言欢的大些，指腹带着薄茧，温度却比想象中低。
顾言欢刚觉出凉意，江凛己经先一步收回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助理端来两杯咖啡，顾言欢接过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抬眼正好对上江凛的视线。
江凛正盯着他手背上的红痕，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受伤了？”
“小事，下车时被藤蔓划了下。”
顾言欢笑着摆手，刚想把话题引到工作上，江凛却起身走到茶几旁，拉开抽屉拿出个小药盒递过来。
顾言欢打开一看，里面是支碘伏棉签，还有张奶白色的创可贴，上面印着只圆滚滚的小猫咪，和江凛的清冷气质格格不入。
“江总还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
他一边拆棉签消毒，一边随口问。
江凛的耳尖似乎红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拿起桌上的文件翻了页，语气平淡：“家里阿姨放的。”
顾言欢“哦”了一声，低头认真贴创可贴。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江凛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了敲，原本准备好的严肃开场白，到了嘴边变成：“咖啡还热，先喝。”
顾言欢抬头冲他笑了笑，拿起咖啡抿了一口——甜度刚好，是他常喝的榛果拿铁。
他没说什么，心里却悄悄记下了：刚才助理端咖啡时，根本没问过他的口味。
接下来的对接比预想中顺利。
顾言欢看着阳光跳脱，说起项目规划和预算时却条理清晰；江凛话不多，却总能从设计角度精准指出问题，两人偶尔有分歧，顾言欢笑着摆数据，江凛也不固执，耐心听完再给出建议。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阳光己经西斜，梧桐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像铺了层细碎的墨。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顾言欢合上文件，伸了个懒腰，腰腹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
他没注意到江凛喉结滚了滚，只笑着问：“江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江凛点头时，目光还停在他露出来的那点皮肤上，很快又移开，落在门口的方向。
顾言欢拿起外套刚走到玄关，就听见身后传来江凛的声音：“等一下。”
他回头，看见江凛拿着把黑色的伞走过来，伞柄是磨砂的，握在手里应该很舒服。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江凛把伞递给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带着。”
顾言欢看了眼窗外——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却还是笑着接过来：“谢啦江总，下次对接提前联系。”
“嗯。”
江凛应了一声，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首到那辆白色的车驶远，才转身回客厅。
助理收拾咖啡杯时，瞥见江凛正盯着那张印着小猫咪的创可贴包装发呆，忍不住多嘴问：“江总，您不是最嫌这种可爱的东西吗？
怎么还把这个给顾先生了？”
江凛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文件，声音依旧平淡：“顺手。”
助理撇了撇嘴，心里却犯嘀咕：刚才明明看见江总是从自己的私人抽屉里拿的药盒，那里面的东西，平时他碰一下都要被瞪的。
顾言欢坐在车里，指尖摩挲着伞柄上的磨砂纹路，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江凛的温度。
他想起江凛看他手背上红痕时的眼神，想起那杯刚好合口味的咖啡，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好像……这位江总，也没那么难接近。
晚上果然下起了雨。
顾言欢从小龙虾店出来时，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欢哥！
等等我！”
周叙抱着头在雨里狂奔，跑到伞下时头发己经湿了大半。
“你怎么没带伞？”
顾言欢把伞往他那边挪了挪。
“出来得急忘了。”
周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他手里的伞眼睛一亮，“这伞不错啊，哪儿买的？”
“江凛给的。”
顾言欢随口答。
“江凛？”
周叙瞪大了眼睛，“他居然会给人送伞？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说起来，江凛这人也挺可怜的，小时候身体不好，妈走得早，江家老爷子对他又严，十五岁就被送出国，回来后除了工作，连个朋友都没有，圈子里都叫他‘捂不热的冰’。”
顾言欢握着伞柄的手顿了顿，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他想起江凛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想起他紧抿的薄唇，原来那些清冷背后，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故事。
两人撑着一把伞慢慢走在雨里，雨水打湿了路边的梧桐叶，空气里飘着泥土和树叶的清香。
顾言欢抬头看了眼伞面，黑色的伞面在路灯下泛着淡光，像极了江凛那双清冽的眼睛。
他忽然有点期待，下次和江凛见面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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