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仁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还带着某种精密仪器般的均匀搅动感。
王宴在一片暖玉温香和锦被绣褥中挣扎醒来,浓烈甜腻的熏香呛得他嗅觉几乎失灵。
入眼是极尽奢华的拔步床顶,繁复的雕花嵌着金丝,纱帐朦胧,缀着小小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香囊。
身侧玉体横陈,青丝缭绕,一条雪白的臂膀还搭在他身上,属于某个花魁或美婢。
奢靡,华丽,却透着一种大厦将倾前的最后狂欢气息。
记忆如同被强行灌入的陌生书卷,瞬间在脑海中展开,字字清晰。
王宴,某顶尖学府学子,文能通读典籍、赋诗作文,理能演算格物、明晓机理,刚刚以双科魁首之姿结束学业,在一场同窗庆贺宴后……再醒来,竟穿进了他睡前偶然翻到、并以其悖离常理、漏洞百出而嗤之以鼻的无脑赘婿爽文《寒门帝婿》,成了里面同名同姓的、金陵富商王家的三少爷。
一个满腹草包却偏偏被宋家大小姐宋婉宁迷了心窍,甘愿做舔狗,最终被那位惊天动地的穿越者主角叶璜随手像扫除尘埃般碾碎的标准炮灰小反派!
原著剧情在他脑中如同清晰画卷,瞬间展开,前因后果了然于胸——叶璜,一个现代穿越者,成了金陵富商宋家地位低下的赘婿。
他抄诗词、造香水肥皂、酿高度酒、制精盐、写小说……短短数年便富可敌国。
而后考科举连中三元,出征打仗又连战连捷,权势熏天,最后更是逼得皇帝退位,自己黄袍加身,成为九五之尊!
但这远远不是全部。
让王宴(学霸版)当初看书时最觉荒谬、此刻感同身受到浑身冰凉的,是叶璜那庞大到违背人伦常理、令人瞠目的后宫阵容!
宋婉宁(原配)、小姨子宋婉清(姐妹)、岳母苏氏(母女)、书院山主的千金、敌国投降的草原公主、清冷的武林圣女、艳名远播的寡妇、甚至是收服的黑道女教主及其女儿(师徒+母女)……各种身份,各种禁忌牵扯,关系混乱如麻!
叶璜却尽享齐人之福,夜夜笙歌,其手段堪称匪夷所思。
而他们王家呢?
原书中的王家,因为自己(原身)这个蠢钝如猪的败家子,不断将家族金银如同流水般奉献给对宋婉宁的无底线追求,耗空了百年积累,更因为屡次不自量力地挑衅叶璜,最终被迅速崛起的叶璜随手拍死,如同碾碎蝼蚁。
父亲王百万气死病榻,大哥被构陷下狱,折磨至死,二哥被派往边境押运货物,遭遇“马匪”,尸骨无存。
王家亿万家财,悉数充入叶璜的库房,成为了他庞大基业最初、也是最丰厚的一块垫脚石。
而王家的女眷……母亲,两位嫂嫂,还有自己那刚及笄不久的妹妹王萱……王宴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基于严密推演得出的寒意万分之一。
书中那段关于王家女眷下场的、寥寥几笔却冰冷刺骨的描写,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王家倒台,男丁皆无善终,女眷则悉数充入教坊司。
那曾经高高在上、用鄙夷目光看待叶璜的王家夫人和小姐,终究沦为了最卑贱的官妓,任人践踏。
叶璜闻之,不过淡淡一笑,道了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王宴几乎要将牙根咬碎,一股混合着原身残存痴念和现代灵魂极致愤怒与冰冷理智的情绪在胸腔中冲撞。
凭什么?!
就因为他们一家是反派?
是主角路上的绊脚石?
就活该家破人亡,女眷为娼?
而那个叶璜,却能踩着王家的尸骨,搂着各色美人,登上至尊之位,享尽人间极乐?
不!
绝不!
现在,他是王宴!
一个知晓所有“天机”和“定数”的变数!
既然知道了所有剧情,知道了叶璜每一步会怎么走,知道了那些本该属于叶璜的诗词、发明、乃至所有机缘和女人……这些,在他眼中不再是故事桥段,而是一个个待解的难题、待破的局和待取的珍宝。
王宴眼底掠过一丝冰冷锐利的锋芒和强烈的掌控欲。
这不是简单的愤怒,而是基于生存和胜利的最高准则。
叶璜的一切,他都要夺过来!
他要让叶璜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他的所有东西,是如何一步步尽数落入自己手中!
他要让叶璜也尝尝,什么叫绝望!
他的财富,他的权势,他的诗词歌赋,还有他那庞大的、令人艳羡的后宫!
宋婉宁?
官家小姐?
草原公主?
苏氏母女?
武林圣女?
通通都该是他王宴的囊中之物!
“来人!”
他猛地掀开锦被,无视身旁女子娇媚的嘤咛,朝外低吼了一声,嗓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贴身小厮观墨连滚爬爬地推门而入,脸上堆着惯有的、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三爷,您醒了?
头还疼吗?
小的让厨房备了醒酒汤,宋家大小姐那边……闭嘴!”
王宴厉声打断他,眼神冷得像是能冻住火焰,“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提那个女人!
珍珠入库,永不取出!
立刻更衣!
备车!
我要出府!”
观墨被吓得一哆嗦,险些瘫软在地。
他从未见过三爷露出如此骇人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往日对宋大小姐的痴迷,只剩下一种近乎狰狞的冰冷和急切。
“是、是!”
观墨不敢有丝毫怠慢,手脚麻利地伺候他穿上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暗纹锦袍,束发戴冠。
王宴走到书桌前,那方价值千金的端砚旁搁着最上等的玉版宣和狼毫笔。
他一把抓过,墨都来不及细细研磨,蘸了蘸残留的宿墨,便凭着过目不忘之能,将那些注定要惊世骇俗、成为叶璜崛起关键的诗文,疯狂地默写下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首,两首,三首……字迹潦草狂放,却力透纸背。
仿佛要将对叶璜的滔天恨意、对未来的野望、以及那抢夺一切的气运,全都倾注其中。
观墨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三爷的字他是认得的,可这些诗词……气象格局,瑰丽绝伦,简首非人间能有!
三爷何时有了这等惊天之才?!
“看什么看!”
王宴头也不抬,笔下不停,“车备好了吗?!”
“备、备好了!
就在侧门候着!”
观墨一个激灵,连忙回道。
王宴将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挥就,吹干墨迹,将那厚厚一叠宣纸胡乱折起塞入怀中,起身大步流星就往外走。
“三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观墨赶紧小跑着跟上。
“玲珑阁!”
王宴丢下三个字,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
玲珑阁,金陵城最大的书坊兼文人雅集之地,也是原书中叶璜初期“扬名立万”的第一站!
他记得清清楚楚,按照原书剧情,叶璜要等到三天后的一场诗会,才会“一鸣惊人”,拿出那首纳兰容若的《木兰花令》。
而现在?
叶璜恐怕还在宋家那破落院子里,想着怎么讨好宋家人,换一顿饱饭吧?
时间,站在他这边!
优势,在他手中!
马车疾驰过金陵城清晨的街道。
王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和笃定。
这一次,绝不会有任何意外。
叶璜,你就在泥潭里好好待着吧,你的一切,我都笑纳了!
马车在玲珑阁气派的门脸前停下。
王宴整了整衣袍,将怀中那叠宣纸捏紧,意气风发地掀帘下车。
此刻时辰尚早,玲珑阁刚开门不久。
掌柜的认得这位王家三少爷,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迎上来:“王三公子今日怎得大驾光临?
可是要寻什么新到的孤本?”
王宴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大厅,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今日闲来无事,偶得几首诗词,觉得尚可,便拿来让你玲珑阁帮着品鉴品鉴。”
说着,他从容地从怀中抽出最上面那张写着“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宣纸,递了过去,姿态闲适,仿佛只是随手丢出一件寻常物事。
掌柜的心下有些好笑,这位三少爷又不知从哪儿买了几首酸诗来充面子了?
他面上不显,恭敬地接过,低头看去。
只一眼。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眼神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骤然凝滞,瞳孔剧烈收缩,捧着纸张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人…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声音嘶哑而颤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王宴,“三、三公子!
这…这…这是您的大作?!”
王宴负手而立,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仿佛这惊世之作于他不过信手拈来:“闲来随笔,怎么?
入不得方家之眼?”
“不!
不!!”
掌柜的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旷世之作!
这是旷世之作啊!
格高韵远,凄婉清怨,首击人心!
三公子您…您真乃文曲星下凡!
我玲珑阁何其有幸,能得此词!”
他的惊呼声瞬间引来了阁内寥寥几位顾客和所有伙计的注意。
众人围拢过来,争相传看那首词。
一时间,整个玲珑阁大厅彻底沸腾了!
“这…这真是王三公子所作?”
“‘人生若只如初见’…绝了!
当真绝了!”
“以往只知王三公子家财万贯,竟不知有如此惊世诗才!”
“深藏不露!
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赞叹声、惊骇声、恭维声如同潮水般将王宴淹没。
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彻底变了,从以往那种看待纨绔子弟的隐晦轻蔑,变成了彻底的敬畏和崇拜!
王宴享受着这预料之中的、毫无悬念的追捧,心中畅快无比。
对,就是这样!
叶璜,你看到吗?
这原本该属于你的荣耀,现在是我的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掌柜的像是捧着绝世珍宝,声音颤抖着嘶吼:“快!
快请金陵最好的装裱师傅!
将此词用金丝楠木框裱起来,悬挂于大堂正中最显眼之处!
不!
即刻派人抄录百份,不,千份!
传遍金陵,传遍天下!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金陵出了怎样一位惊才绝艳的诗仙!”
伙计们轰然应诺,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与有荣焉。
王宴看着这纷乱的场面,心情愈发愉悦。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还在宋家某个角落挣扎的叶璜,对此将一无所知,等到几日后他绞尽脑汁想拿出这首词时,却发现早己名花有主,那时他脸上该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想到这里,王宴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目光扫过窗外熙攘的长街,阳光明媚,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完美进行。
叶璜?
不过是只稍微强壮点的蝼蚁罢了。
等他按部就班地抢光他所有的诗词,断掉他所有的财路,夺走他所有的女人……倒要看看,这只蝼蚁,还怎么翻身!
王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绝对的掌控者的微笑。
这一局,他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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