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往实验楼飘时,我正蹲在图书馆后墙的枫叶林里调光照计。
三脚架支在两棵枫树中间,表盘上的指针随着阳光角度轻轻晃,像只不安分的小甲虫。
“咔嗒。”
快门声很轻,却让我手里的螺丝刀顿了顿。
抬头时,看见不远处的枫树下蹲着个女生。
她穿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帆布包扔在脚边,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本深绿色封面的笔记本——封面上缝着片枫叶刺绣,针脚歪歪扭扭的,倒显得挺实在。
她正捏着片刚泛红的枫叶,指尖顺着叶脉摸,阳光从叶缝漏下来,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我盯着她的手看了会儿。
指甲剪得很短,指腹泛着淡粉,捏着枫叶的姿势很轻,像怕碰坏了什么易碎品。
她把枫叶举到眼前,对着光转了转,嘴角抿出个浅浅的弧度——不是笑,更像在认真琢磨什么。
“叶脉的纹路……其实和电路的走向有点像。”
话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物理系的人大概都有这毛病,看见啥都想往公式上靠。
上次赵阳吐槽我“看见食堂的油条都想算重心”,现在看来,他没冤枉我。
女生果然被吓了跳,手里的枫叶“啪”地掉在地上。
她慌忙回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鹿。
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落在眼下,随着眨眼轻轻颤。
“抱歉,吓着你了。”
我赶紧站起来,弯腰捡那片枫叶。
叶尖缺了个小角,叶脉倒是看得清楚,主脉粗粗的,侧脉往两边岔开,真跟我昨天画的电路图有点像。
递过去时,指腹不小心蹭到她的指尖,凉丝丝的,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
“我刚才在这附近测光照强度,”我指了指三脚架上的仪器,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突兀,“看到你蹲了半天,还以为你在找东西。”
她接过枫叶,指尖在叶尖的缺口上摩挲了两下,声音轻得像羽毛:“没找东西,就是……看看。”
校服领口的校徽晃了晃,“文学院”三个字看得真切。
我笑了笑,眼角大概又堆出细纹了——我妈总说我笑起来像“没开窍的傻小子”。
“我叫陈屿,物理系大二的。
你呢?”
“林微。”
她低头,把枫叶夹进那本深绿色的笔记本里,笔尖在纸上写了句什么,字很小,我没看清。
“你刚才说……叶脉像电路?”
“嗯。”
我蹲下来,指了指她摊开的笔记本——两片枫叶并排放着,一片刚泛红,一片红得深些。
“主脉是主干线,侧脉是分支,输送养分就像电流传导——不过你可能觉得这样说很破坏意境。”
其实说完我就想抽自己。
哪有人跟女生聊叶脉像电路的?
赵阳要是在这儿,能笑到把实验楼的玻璃震碎。
但林微没笑,反而摇摇头。
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我只能看见她的耳朵尖有点红。
“不破坏,”她小声说,“觉得……挺特别的。”
我愣了愣,突然觉得手里的光照计不那么重要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片枫叶——刚才蹲下来调仪器时捡的,红得很匀,边缘圆圆的,像被人用圆规画过。
“这片给你。”
我递过去,“比你那片红得匀,夹书里好看。”
她接枫叶时,指尖又碰了下我的手。
这次她没缩,只是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下,又低下头,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谢谢。”
“不客气。”
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
实验楼的钟敲了三下,再不去,王教授的实验报告又要拖到明天了。
“我得去实验室了,数据还没记完。”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物理实验楼,玻璃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你……要是还想找红得匀的枫叶,下午西点来最好。
这时候阳光斜着照,枫叶背面会透红,更容易挑。”
说完我就后悔了。
这话说得像在邀她似的,显得我多刻意。
但林微没觉得奇怪,只是点点头,手指在枫叶上轻轻按了按。
我转身往实验楼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她还蹲在那儿,把两片枫叶夹进笔记本,阳光洒在她的米白色针织衫上,像镀了层暖光。
深绿色的笔记本摊在膝盖上,枫叶刺绣在光下泛着软红,跟这林子的颜色倒挺配。
“陈屿!
你磨磨蹭蹭干啥呢?”
赵阳的声音从实验楼门口传过来,他扒着门框喊,“王教授刚才还问你死哪儿去了!”
我赶紧加快脚步,后背被阳光晒得发烫。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赵阳发的消息:“你小子脸怎么这么红?
被枫叶林的蚊子叮了?”
我摸了摸脸,确实有点热。
指尖好像还留着刚才碰过的凉意,还有那片红枫叶的暖。
走到实验楼门口时,我回头看了眼枫叶林,林微己经站起来了,正把笔记本往帆布包里塞,深绿色的封面在红枫里晃了晃,像片不会落的叶子。
我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写:“9.15,图书馆后墙,文学院林微,喜欢枫叶,手很凉。”
想了想,又加了句:“她的笔记本,和枫叶林挺配的。”
赵阳凑过来看,啧啧两声:“行啊你,测个光照还测出艳遇了?”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拿起实验报告往王教授办公室走,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其实也不是艳遇,就是觉得……那片红枫叶,和那个蹲在树下的女生,让今天的阳光好像比平时更暖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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