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说我是家里的主心骨

住院了我去陪床，没钱了我去缴费，家里所有脏活累活也全压在我身上。

可手术结束那天，我在帮她整理衣服的时候，她忽然说了句:

你别看你天天围着我转，那是因为你知道我生病了。

你看你弟弟，虽然不知道我生病了，但还是每天早安晚安的发，还经常给我发笑话，他才是真心实意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她又继续说道: 这孩子从小带到大的就是不一样，你弟弟比你对我有感情多了。

那一瞬间，我骤然间想明白。

原来她选择告诉我的原因，不是想我做主心骨，而是需要我做忠心仆。

1、

我妈她确诊癌症的那一天，我刚把男友求婚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

接到她的电话，我二话没说就往医院赶。

当我看到一个月未见，从本来就有点瘦弱的她，变得瘦骨嶙峋。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关心关心我妈。

甚至曾经和她发生的许多小争执都拿出来反省了一遍，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叛逆。

我强撑着那一缕快要崩溃的情绪，忙前忙后跑了很久。

等好不容易坐下来的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家里其实只来了我一个人。

我侧过头问躺在床上的我妈: 我爸和我弟为什么还没来?这两天工地不是高温休息吗?

章晓栋也放假在家，怎么到现在还没到?我来打个电话问问。

我的话说得又急又快，话没说完就掏出了手机。

我妈比我速度更快，直接啪的一下，将我的手机打落在病床上。

我和男友都被吓了一跳。

我抬头问她怎么了?

只听见她说了一句: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都要成家立业了。

现在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2、

她的这句话我反应了很久。

在我沉默的空当，她一个人滔滔不绝说了很久。

你爸爸平时都在工地上班，工地的活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

如果把这个事情告诉他，关心则乱，万一他工作的时候分了神，出了什么事情，那咱们这个家可就真完了。

你弟弟这才高考完没多久，还沉浸在毕业旅行的快乐里。

我看他朋友圈还在发当时出去玩的照片，美好的大学生活还没开始，就要让他承受这种噩耗，妈妈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你从小到大最孝顺，而且最能扛事，每回家里遇到什么事儿都是你一马当先。

所以这个事儿妈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是正好又辞职回老家了吗?正是有闲又有钱的时候。

我妈一边说话一边拍着我的后背，然后她侧头看了一眼男友:

文屿啊，你说阿姨说得对不对?我们家晓晓是不是特别厉害?

我跟你说，她从小就能独当一面。你跟她交往那么久，肯定知道她的优点的，你真是个有福气的。

男友的脸色并不算很好看，但还是很有礼貌地接话。

阿姨，晓晓是很好很厉害的。

我妈点了点头: 是的哇，那我叫她在这里照顾我，你不会有意见吧?

我是想着她正好备考嘛，正好可以在医院里一边看书一边照顾我的。

也是知道这时候不能跟病人吵，男友没有多争辩，只是建议了两句。

阿姨，我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我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应该跟叔叔和晓栋说一下的。

这样有时候他们也能帮忙搭把手，毕竟晓晓也不是随时都有时间的，而且很多决定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做的。

3、

也是这几句建议，他人走了好一会儿，我妈脸色都没拉下来。

她沉着这一张脸对我说: 你看看你自己找的对象，关键时候能顶上什么用?

我要是知道他这样子，根本不可能让你答应他的求婚。

讲来讲去就是害怕承担责任，怕你把时间和钱都搭给我了就不把他作为重点了。

这种人很自私的，你真的要好好考察考察他。

人家都说患难见真情，我看你妈生这场病未必是件坏事。

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呀?我跟你爸还有你弟弟说我最近回老家去了，你待会不要说漏嘴啊，就说你跟我一起去的。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要辩驳。

但看着她那张形容枯槁的脸，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她贯穿了我过去的整个生命，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无法在生死面前做出忤逆违背她意愿的话。

她给我的爱不多不少，刚刚好能在此刻羁绊住我。

我回去收拾东西就来照顾你，明天就过来。

我妈摇了摇头道: 今晚就过来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睡不好，夜里想上个厕所都没人陪我一起。

我很想说，我今天其实特别累。

舟车劳顿了一整天，又经历了求婚和得知她生病，我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但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我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4、

我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男友也回来了。

这里是他的出租屋，本来说好我过来备考，就住在他这里。

我和他关系很好，这次辞掉外地的工作回来，也是为了结束异地恋以及能照顾到家里。

毕竟双方父母年纪都大了，而且他又是独生子。

我在外地工作这几年，攒了一些钱，我准备拿出一部分，用来全心全意地脱产备考。

他也很支持我，一直说我很擅长考试，公务员这种难不倒我。

看见我在收拾东西，他还是忍不住说道: 你放在那，我等会儿帮你收拾吧，你今天都这么累了，好好休息一下。

我有些艰难地开口: 我今晚要过去医院，一些不想用的就先放在你这，其他东西我先带过去。

今晚就过去了吗?你这会儿坐车过去都得一个半小时，到那都得半夜了。

不如明早去，你今天还能好好休息休息。

见我低头收拾不说话，男友也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问道: 有没有觉得其实你妈今天说的话并不完全对呢?其实我觉得这个事情应该要告诉你爸爸和弟弟。

不是说我抗拒你去负责任，而是后面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会怪你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我想到我妈在病床上的那张脸，我很难理智地附和他。

临走时，他还是抓了我的手: 别生我气，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的求婚还有效，对吧?

我苦中作乐道: 那当然，你别后悔就行。

他一语双关道: 但愿你做任何决定也不后悔，如果真的觉得后悔了也有承担的勇气。

5、

就这样，我在医院照顾了我妈两个月。

她是喉咽癌中期，医生说如果治疗得当的话，预后情况还是很好的。

这期间我爸和我弟都有打来电话，问我妈什么时候从老家回去?

我爸在电话里责备道: 你这总不回来，女儿也不回来，我每天工作完回来还得做饭洗衣收拾家里，累得都要不行了。

我在一旁插嘴道: 晓栋不是在家吗?让他帮忙做一下，后面他去学校了，不也得自己来吗?

我话音刚落，我爸和我妈几乎异口同声道: 他哪里会做?

我爸说道: 整天不着家的，这会又在规划什么真人 CS，要去深山老林里打枪。

现在小孩可会玩啦，听说报名费就要一千块呢，你给他的吗?

我妈清了清嗓子说道: 什么东西要一千块?我不知道呀，我没给他钱，是不是他自己出去打工了?

我爸立刻嗤笑了一声: 打什么工哦?天天在家等我给他做饭呢。

我要是不做饭他就吃外卖，我都搞不懂他哪里来的钱?晓晓，你是不是给你弟钱了?

我妈说了句: 你真是烦死了，一天到晚就知道钱啊钱的，先挂了哈，改天再聊。

我盯着我妈看了许久，你不是跟我说你没钱了，才让我把这期治疗费垫上的?所以这才是你没有钱的原因吗?

床头有几件衣服乱糟糟的，我拿过来整理了一下，也顺便在等她的回答。

可她始终没有说话，直到那天我快要睡着的时候。

她忽然说了一句: 你别看你天天围着我转，那是因为你知道我生病了。

你看你弟弟，虽然不知道我生病了，但还是每天早安晚安的发，还经常给我发笑话，他才是真心实意的。

我其实有一点懵逼。

她继续说了句: 从小带到大的就是不一样，你弟弟比你对我有感情。

黑暗中我们看不到彼此的脸色，但我能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不屑和不满。

于是，我开口道: 那就让这个更有感情的来照顾你吧，我就不奉陪了。

6、

我妈听到我这么说，噌的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立刻按亮了病房里的灯。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肚量都没有?我就说两句话你就立马给我甩脸子。

你越给我甩脸子，就说明我说的话是对的，戳到你痛处了。

我抬头看着她的脸，最近治疗很顺利。

她每天吃得不错，睡得也还可以，脸色比刚来的时候要好上一些，连说话的时候都比之前中气要足了。

妈，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真的特别偏心?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鱼雷被投入平静的水面，砰的一声，炸出了震天的水花。

我发现人真的，书读得越多就会越自私。你以前没有去读大学的时候多好，那时候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知道心疼妈妈也知道好歹，对弟弟也很好，可自从你出去读书，自从你开始交男朋友，你整个人都变了。

一开始总是计较得失，总是害怕吃亏，无论什么都要跟你弟比，你拿什么跟他比呀?

他是咱们老章家唯一的男孩子，咱们家都靠他翻身呢。

你最近在的这段时间，我算是看清了。

什么都比你妈重要，看书比你妈重要，睡觉比你妈重要，钱也比你妈重要。

我听着她的控诉，觉得这一切很荒谬。

我放弃了一大半的学习时间、放弃所有的休息，甚至掏出了许多钱，却依然得到这样的评价。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每个人都在衡量值得与否。

这是我从来没有在父母的天平上，所以他们也许并不存在偏心，他们对我根本没有心可言。

我向来羞于承认这一切，好像不被他们爱，就没有资格去要求另外的人来爱我。

所以我拼命证明自己是被爱的，是被需要的，也是被认可的。

但是我错得很离谱啊。

7、

我朝她点了点头: 妈，你说得对，看书挺重要的，睡觉也挺重要，钱当然更重要。

所以我现在要走了，让那些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来接手吧。

我说完这句就站起来收拾东西。

我妈从一开始愤怒到后来的震惊再到后来的不可置信: 你现在就走?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对，我已经发信息给爸和弟弟了，明天他们就会来接我的班。今晚你就凑合一下吧，我确实熬不动了。

她冲着我吼道: 你在发什么疯啊?我们母女之间说点体己话，你就这样给我摆脸色?

我可是你妈，我现在生着病呢，我得的是癌症不是炎症。

我一边穿鞋一边说道: 我就是太体谅你了，你才会觉得不珍惜，从小到大我觉得自己是最孝顺的，因为总想听你夸我，每次只要你一夸我，我就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但没有想到我真心实意地付出，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生了这么严重的病，不告诉爸爸和弟弟，我实在于心不忍，让他们来帮你分担一下吧。

回见了，妈。

夜里十二点，市立医院的门口，已经看不见任何人了。

我弟弟就在这万籁俱寂中给我回了电话，我被忽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有点懵。

他在电话里万分焦急地问我: 老姐，妈生病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这幸好现在是没事了，要是真出了点问题，你不是让我连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