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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推荐小说《再无大唯见胜佛-金蝉子之死》,主角天蓬玉帝情绪饱满,该小说精彩片段非常火一起看看这本小说吧:天太阴之广寒此处尽是一片冷遍地荧光似轻柔如这太阴之地没有清没有白也没有青山绿唯有永寂的清以及一地荧近乎不朽广寒宫如是其殿屋楼舍皆为白玉石所没有多余的金絮雅画点缀一入目尽是清清白一如茫茫白雪无而此时广寒宫殿有两人于一桌相视而其中一位男子面如冠神采奕一身甲胄银猩红的披风垂落在风姿出此人曾是掌
主角:天蓬,玉帝 更新:2025-07-13 01:4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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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宫。
此处尽是一片冷清,遍地荧光似水,轻柔如风。
这太阴之地没有清风,没有白雪,也没有青山绿水。
唯有永寂的清净,以及一地荧光,近乎不朽般。
广寒宫如是其名,殿屋楼舍皆为白玉石所筑,没有多余的金絮雅画点缀一二,入目尽是清清白白,一如茫茫白雪无迹。
而此时广寒宫殿中,有两人于一桌相视而坐。
其中一位男子面如冠玉,神采奕奕,一身甲胄银白,猩红的披风垂落在地,风姿出尘。
此人曾是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统领过天河万水军,却在王母瑶池蟠桃宴上醉了酒,生胆逞雄夜闯广寒宫,企图调戏月宫仙子嫦娥,因此触犯了威严天条。
那次,玉帝听闻此事后大为震怒,意要下令行重刑处罚天蓬元帅。
万幸,多亏了太白金星进言求情,这才改刑为重责两千锤,削去仙班之位,贬落凡尘,坠畜生道,因此保全了性命。
后因种种,天蓬被奉令保护唐三藏的孙悟空降伏,之后又有观世音菩萨显世钦点法令,便跟随唐三藏去往西天取经,最终修得大功德正果,如来佛祖册封他为净坛使者,菩萨汝职果位。
天蓬封佛成圣后,便以大法力褪去猪头怪貌,重现了英气逼人的俊容,风姿绝代。
成佛之后,他没有选择留在灵山上享人间香火,反倒是回了天庭做他的天蓬元帅。
只是不再执掌天河、统御大军,虚有其名罢了,他却乐在其中,好不乐乎。
至于天蓬为何会落居于太阴之地,又与嫦娥仙子同居于广寒殿中?
这事,天上众仙议论纷纷,各说各因,各议各果。
甚至,连一向天威不可亵渎的玉帝恍惚不知此事,视而不见般。
有老谋深算的神仙私下说道,说天蓬已是西天佛门的菩萨果位使者,天庭断然不敢轻易得罪,因此视若不见。
也有人讲,天庭是为了留住实力高强的天蓬,私下做了一场不可告人的交易,长居广寒宫便是条件之一。
可具体情况又是如何,却只有当事人才心知肚明。
今日今刻,与天蓬相视而坐的来客正是卷帘大将。
他因在蟠桃会上打碎一盏玻璃灯被贬落下界,生在流沙河后便兴风作浪,危害一方,无恶不作,吃骨吞人,造下无尽恶孽。
多年后,他也遇到西天取经孙悟空一行人,便顺势皈依了佛门。
一路上,他诚敬迦持保护唐三藏,登山牵马有功,被如来佛祖加升大职正果,封为佛门金身罗汉。
时已至今,距离那场声势浩荡的西天取经,已有百年之隔了。
两人也是百年未见,如今因事才重聚一堂。
卷帘不再是獠牙青面的怪貌,早已剃去缭乱须发,身着禅衣,浓眉目睁,不怒自威。
此等凶相,乃为金刚相。
今日,卷帘是不请自来,声如钟吕震耳: 二师兄,别来无恙?
天蓬举着紫砂茶杯,轻抿一口才道: 这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沙师弟无需挂念。今日,你来我广寒宫,可是有事要讲?
是。卷帘重重点头,欲言又止后,沉声道,我们师父死了,魂飞魄散的下场。
唐三藏死了
不,应该说是金蝉子魂飞魄散,死了
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是沉默,无尽的沉默。
倾尔,砰的一声惊响。
天蓬手中的茶杯蓦然成为齑粉散落,英气似玉的脸庞出现了惊慌、愤怒和震惊等复杂之色。
哗。
只见他猛然站起,语气难以置信道: 不可能师父已证道大佛果位,有大愿力、大因果护身,谁能够轻而易举杀死他?这绝不可能
天蓬死死盯着卷帘,似乎在希冀后者说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卷帘悄悄侧目,避过望来的炙烫目光,垂首盯着桌上的茶杯,那一张凶煞鬼神的严容深埋在阴影中。
他声音沙哑: 不清楚。方圆百里的山神水怪也被人抹杀殆尽,线索断得一干二净,真相已经无从探查。
你说方圆百里有山神水怪?天蓬闻言,双目闪烁起光芒,忽明忽灭。
卷帘钟吕的声音似乎轻了许多,解释道: 师父是在凡间遭人伏杀。
天蓬没有立即开口,默默在心中暗诵一番静心咒,这才按捺住起伏的心绪,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问道: 师父不是一直在灵山闭关修行?他怎么会轻易出关降临凡间?
卷帘缓缓说道: 无人知晓师父具体下凡原因。
呵。天蓬突然冷笑一声,目光悠悠望着卷帘道,沙师弟,这事真的无人知晓吗?
卷帘一脸无知,抬头与天蓬对视,皱着眉头,困惑道: 二师兄,此话何意?
天蓬像是变换了一副模样,缓缓落座,轻轻摩擦起另外的茶杯沿口,面无表情道: 沙师弟,最好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卷帘一脸疑惑之意更浓,还是重复那句话道: 二师兄,这话是何意?
天蓬没有急着回应,仰头饮尽杯中早已冷却的茶汤,放下后似笑非笑道: 沙师弟,我和大师兄早已心知肚明你是天庭的内应,是玉帝故意安插在师父身旁的眼目。
天庭内应,玉帝的眼目。
卷帘闻言身子一僵,眼色一晃,难掩片刻失态,可是来去匆匆又恢复了如常模样。
自从成佛封圣之后,他脸上不再挂着那虚伪的木讷,此时极其平静,不慌不乱,也没有否认道: 二师兄,你是怎么发现这个隐情?
嗒嗒嗒~天蓬竟然抬指轻敲起桌面,以平淡语气徐徐道来,我们西天取经师徒五人,师父是金蝉子第十回转世,为救世人脱离大苦海,亲自涉险历劫九九十一难,跋山涉水去往西天取真经,身世清白无疑。
大师兄则是天地自生的灵明石猴,生性放肆桀骜,不驯不羁,后被师父教化行善积德,两人既为师徒关系,也是彼此问道修心的『有缘人』,身份自然也是清白。
小师弟敖烈困于蛇盘山鹰愁涧几十年,后因种种化龙为马,驮伏师父凡胎肉身横山跨水,因有观世音菩萨法令钦点,自然不可能是天庭安插的棋子。
唯独沙师弟你与我本是天庭大将,却因一件『小事』被贬落凡间沦为河怪,故作出一副怨气滔天憎恨模样,你吃了师父九世肉身凡胎,无非是天庭做戏给西天佛陀看罢了。
天蓬轻轻一笑,不依不饶接着道: 只是,你真以为这一幕戏演得天衣无缝,外人难以勘破这其中蝇营狗苟吗?
非也,我和大师兄已经心照不宣。再说你这玉帝寝殿前的卷帘大将,怎会因打碎琉璃盏就被贬落凡间?
沙师弟啊,你们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讲完之后,天蓬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汤,起身也为对面的卷帘倒满: 请。
此时此景,两人犹如昔年的师兄弟般和睦,毫无撕破脸皮的凶狠相向。
卷帘一言不发着,自顾低眉尝起清茶,模样倒是悠闲自在,恍如天蓬口中的沙师弟并非是他。
只是,披在他身上的禅衣却无风自动了起来,心境似乎没有明面上那般平静。
天蓬见状冷笑数声,悠悠道: 我堂堂执掌天河、统御水军万的天蓬元帅,为何会贬凡投为猪胎?
起先我并未多想,以为是执邢天宫浑噩犯了错误,当然事后也揣摩过他们是否故意为之。你看我一投胎出世便咬杀了母畜,啃食群彘,并且霸山为王,无恶不作,欺良霸女又吃人为生。
那时,我才恍然大悟,知晓了自己无垢的道心蒙尘生污,是被幕后黑手操纵了行为,所作所为皆身不由己,但又无可奈何,只因控制不住自身浮现的念头欲望。
后来,我遇到了天命所归的师父,才勘破了这一切唯有护送他去西天取经,功德圆满后才能借助功德、气运恢复自在身。
师父之所以会替我取法号为戒,正是他看出我无垢仙身沾染了红尘,清净道心也暗淡无光,恶念、欲望、七情六欲横生,意图借以『戒』之名让我自省静心。
哗。
天蓬站起身子,负手而行,又声道: 戒,戒,何来戒?
即为戒杀生,戒偷盗,戒淫邪,戒妄语,戒饮酒,戒着香华,戒坐卧高广大床,戒非时食。
罢了罢了,我事先且不提。至于你沦为流沙河中苟且偷生的赤毛怪,按道理来说对天庭的怨恨不弱于我,却被师父和大师兄收服了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最无欲无求、无为无过、不争不斗、任劳任怨的人,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言罢,天蓬望着卷帘,一脸似笑非笑,接着道: 说你做戏太假,却骗过了师父和敖烈小师弟。道你演戏太真,却难逃大师兄火眼金睛,以及我的法眼。
他慢步行至卷帘身侧,轻轻拍了拍后者肩膀,满脸讥讽,毫不遮掩。
这西游取经的师兄弟两人,今日算是彻底撕开虚伪的一幕了。
竟然如此。那时,二师兄为何没有当场揭穿我?卷帘没有被人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反而是风轻云淡问了一声。
为何?天蓬忽然一笑,讥讽道,谁叫你那副木讷模样最受师父之喜,他就算知道你是天庭的一条走狗,也会以为你是有苦说不出的身不由己,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你。谁叫我们师父是一个心怀天下的烂好人呢。
言罢,天蓬的目光多了几分暗淡,冷笑悄悄散了去,在心中为那烂好人的师父暗自叹气,替他不值。
另外一边,卷帘低垂着脑袋,不再自顾喝茶,整张脸陷入阴影中,外人难见其容。
不知此时的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缄默些许。
卷帘不语,天蓬无声。
事已至此。师父已经身死道消,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多言无益了。二师兄,就此别过。终究是卷帘率先开了口,起身施礼,转身欲走。
沙师弟,师父以前如何待你?你今却以一句『事已至此』相待于他?天蓬声音悠悠,令人不寒而栗。
忽地,广寒宫中涌现出一股滔滔杀意,如怒浪汹涌澎湃。
引起这异象之人,正是天蓬,他出奇地愤懑。
而那位曾自言南天门里我为尊,凌霄殿前吾称上。往来护驾我当先,出入随朝予在上的卷帘,一身禅衣也猎猎作响,无风自动,在这滔天杀意中孤身独影,似如怒浪中的一叶孤舟。
咻
一声异响,一柄仙器承光显世,正是天蓬的上宝沁金钯凌空而悬。
这柄仙器曾是天庭镇天之宝,九根利齿泛着森森寒光,如择人而噬的凶兽。
天蓬气势恍然一变,一股威压散发而出,令人毛骨悚然。
闻道,世人只知听调不听宣的显圣二郎真君杨戬,是天庭本部百战百胜的神仙。
殊不知,这位曾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才是真正一世无敌的大神将。
天蓬在历劫飞升之时,历经了三火九雷之灾,依旧安然无恙飞临南天门,礼受了玉皇大帝携万象群仙相迎一幕。
那一幕浩荡的阵势,令人至今难以忘却。
当时,有仙女贺舞,有乐官奏曲。
天音不绝,金莲乱坠。
白鹤漫天,祥云无尽。
论古至今,能令诸神之尊的玉帝踏出天门相迎之人,唯独天蓬一人而已。
二师兄最好别动手,否则将会引起幕后大人物的注意。到时候,你再想要查清师父的死因,只会难上加难。卷帘背对着天蓬,面无表情劝告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就往殿外走去。
唔。天蓬闻言一怔,震怒的心绪又恢复清醒,聪颖的他听闻这一席话后,果真不做任何阻拦,只是紧紧盯着卷帘离去的身影,心中极其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不过,门外的卷帘却止步了,转过身看了几眼后道: 二师兄,你竟然连我都已经不相信了,那又该去相信身边何人?
言罢,卷帘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不等天蓬回话。
天蓬。这时,有一道空灵清丽的女声,从他背后不远处传来。
前者闻言回头,入目即是一席白裳飘飘的广寒宫仙子嫦娥,娥首玉容,红唇雪肌,玉簪挽青丝,一双春眸道尽轻柔与出尘,美似画中景,其貌无双。
卷帘见到嫦娥走上前后,也不再多言一二,临走前对着天蓬语重心长道: 二师兄,好自为之。
随即,卷帘吐咒施法,脚踏祥云离去,回了所在西牛贺州的灵山。
天蓬站在原地不动,见那一抹虹光转逝极远后,鼓荡的猩红披风才缓缓平息下来。
悬空的上宝沁金钯如意消失,他敛散了心中杀念,英气逼人的脸容又重现了平静。
天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嫦娥轻盈而至,玉足不着金莲靴,飘然不落地,一脸担忧。
天蓬轻颔一首,目光还是远眺着宫殿外,忽闪忽明道: 我师父死了。
嫦娥惊讶不已: 金蝉子?
天蓬点头。
嫦娥脸上疑云渐生,困惑道: 金蝉子乃当世功德大佛,集大因果、大气运、大功德于一身,不应该这般轻易死去才对,难道是圣人......
嫦娥言语至此,即刻默默止声。
三十六天外天的诸位圣人,早已跳脱三界之外,不坠轮回受难,了却天人五衰,不被三火九雷侵身。
若是口呼圣人名讳,自当会被立即知晓。
所以,嫦娥唯恐圣人两字被有心之人推演出今日交谈,才默默止声,极其小心谨慎。
一旁的天蓬默声点了点头,认可嫦娥的话,他也猜疑是圣人躲在背后谋划杀害成佛的金蝉子。
只是想来想去,最大嫌疑的幕后黑手却一个也没有。
鸿钧圣人,性已道乎,不沾红尘事,可以直接排除杀人之疑。
通天圣人,有教无类。
在封神一役中被自家两位师兄设计暗算,教中徒弟不是重伤残废,就是横死山野。
这位圣人遭遇此事后心神黯淡,就此退隐天外天,已经多年不现世,断不会陷害毫无关联的金蝉子才是。
太上圣人,人教之主,与佛门金蝉子更是无因果纷扰,也可划去凶手嫌疑。
元始圣人,西天取经本是天庭与佛门联手布下的天地棋局,金蝉子明面上、暗地里帮了天庭许多大忙,身为圣人的元始天尊理应不会过河拆桥才对。
接引圣人,既是阿弥陀佛、如来佛祖,金蝉子是他的座下二弟子。
更何况,如今后者是灵山当世的一尊大佛陀,佛祖没道理动用大手笔杀之。
准提圣人,大隐于野,无人而知踪迹,绝不会为了杀个金蝉子破关出世,泄露自身痕迹。
女娲圣人,万物凡胎之母,有大功德善心,与金蝉子没有大道之争,没有理由会动手。
只是,除了这三十六天外天的七位圣人,又会是何人行凶呢?
若是圣人之下,想杀再次成佛的金蝉子绝非易事,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不留蛛丝马迹。
那,又会是谁?
天蓬想来思去良久,却一个怀疑对象都没有,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他立身不语,双眉紧蹙,脸上一如门外月光般,冷冷清清。
当下,在天庭其余地方已然是清晨之时。
太阴之地广寒宫依旧一片荧光清清,这里没有日月之分。
宫中,嫦娥依栏而坐,天蓬负手而行。
这一幕已经维持了两个时辰之久。
嫦娥怀里有一只雪白柔顺的大月兔,几根玉指轻揉着兔头,动作似水,又似春风。
她眺望着遥不可及的凡间方向,目光有些恍惚,又有些追忆般。
而另外一边的天蓬心乱如麻,难以静心敛神,以三十六天罡神通推演真相,发现了线索在金蝉子出灵山时就被蒙蔽了,可谓是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
大道。
天蓬深知能出手影响大道流淌者,必然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至少也是准圣人业位之人。
他愁眉难展,寝食难安,一阵沉思后,道: 我出去散散心。
嫦娥回过神,温柔回应着: 万事小心。
天蓬点头,挪步出了广寒宫,捏指施展三十六天罡神通,脚下生祥云,迎风一晃就出百里外,眨眼不见。
嫦娥目送前者离去后,轻揉着月兔脑袋,清声道: 他答应会让我们厮守终生。
簌簌~
宫殿中无人应答,唯有月兔发出阵阵簌簌声。
——
至于,天蓬为何要冒着大危险,也要去追究金蝉子真正死因呢?
这事要从百年前讲起,在高老庄的时候,金蝉子为他剃发,为其取法号之时,曾言: 天蓬,你如今六根不净,欲念横生,身负着疑似圣人布下的大手笔。
当时的天蓬征了征。
不过,你大可放心了,我已经替你蒙蔽去了圣人天机,他们无法再知晓你的一举一动,无需再忧。言罢,金蝉子吐了一口璀璨的佛血,金灿灿的血染污了胸前袈裟。
一下子,他的气息蔫萎,身形摇摇欲坠。
事后,天蓬才知那时凡胎之身又毫无修为的金蝉子,是自愿散去身上天生的佛气,替他断去身上疑似圣人谋划的伏线,助其恢复了半具自在身。
但道心上的七情六欲,尚需自己修心问道,方可斩尽。
所以,从那一天起。
天蓬心甘情愿拜金蝉子为师,并非只是名义之上而已。
————
西牛贺州,极西之地。
佛门灵山,大雷音寺。
若有人立远观之,既见佛光万丈,灿灿金辉,宛如一轮刺目曜日坠落人世中。
若有人近而观之,既有祥云无数,铺天盖地,仿佛一片汹涌云海席卷天幕上。
若有人入山观之,既闻梵音连绵,嗡嗡起伏,好似一个娑婆世界袭扰山河间。
此地,佛光普照。
此处,意境祥和。
此山,梵音不止。
这里便是佛曰的极乐世界,苦海人向往之地。
整座灵山所衍出的香火、愿力、伟力更是浓郁无比,对于修大功德法门者大有裨益,道是极西净土乃非虚言。
而这时的山脚下,一身银白甲胄的天蓬迈步登阶,目观四周,心中颇为感慨。
他呢喃一声: 百年不至,一切如旧。山是山,人是人,唯心变矣。
之后,天蓬不急不慢上山。
阿弥陀佛。
突然,有怒目罗汉从山上走来,合着双掌,诵着佛号,主动与天蓬招呼一声道: 净坛使者,别来无恙?
天蓬一眼认出拦路的罗汉是阿傩一脉弟子,也就没有给予好颜面,脚步依旧不止登山去,漫不经心道: 净坛慈悲,在下好得很。
远处站立的怒目罗汉,面目极其庄严,正在一板一眼矫正天蓬方才说的话,只闻他严肃道: 净坛方才口误,应呼我佛慈悲才是,而非自己慈悲。
天蓬取经功德圆满后,被如来佛祖封为净坛使者,菩萨汝职果位。
佛教果位分佛陀、菩萨、罗汉,细分为大职与汝职。
大既是正,汝既是副。
只见,天蓬止步不前了,轻哦一声道: 罗汉竟然如此明佛理,那我且问一句『我佛是谁』?
怒目罗汉不假思索,直言道: 我佛自然是阿弥陀佛
天蓬故作恍然大悟模样,徐声道: 原来是如来佛祖。那罗汉可否记得佛祖曾言过众生平等这话?即人人如来,人是未来佛,佛是过去人。如此一来,我净坛也是未来佛陀才是,更何况我现在便是菩萨果位,为何就不能诵声净坛慈悲?
罗汉一时语噎,只能怒目相向: 歪言歪理
天蓬不为所动,负手而立,投以讥讽笑意。
过了片刻,怒目罗汉怒喝一声,质问道: 佛号岂可如此胡言乱语?
天蓬疑惑,回道: 为何不可?
怒目罗汉严肃道: 常诵我佛慈悲可静心安神,阿弥陀佛这声佛号更是承载了佛祖累劫修行大愿
天蓬闻言颔首,故作好奇: 还请罗汉明言解惑,阿弥陀佛是承载了何等大愿?
怒目罗汉正色,一字一句道: 阿弥陀佛佛号是佛度众生的方便法门,凝聚我佛本愿力量,可令芸芸众生脱离苦海,去往极乐净土修行,佛号便是此愿。
天蓬闻言大笑几声,似笑罗汉佛法浅薄,又像笑他无知,声声讥讽不已。
罗汉愠怒道: 净坛,你为何而笑?
天蓬嗤笑道: 世人若是长诵净坛使者,也可脱离苦海、斩断孽障,去往广寒宫与我修行。如此一来,净坛使者不也是一声大愿佛号了吗?
讲完之后,天蓬不再理会罗汉,自顾抬脚继续登山去。
放肆谁知怒目罗汉不依不饶,再次伸手拦住天蓬去路,一脸怒相道,你竟敢亵佛
天蓬竟也不怒,眉目含笑望向怒目罗汉,声音悠悠: 当年,你师父阿傩和迦叶为难我师父的时候,要不是我师父拦着我们师兄弟几人的话,早就砸烂你们灵山藏经阁。哼,现在你还敢拦我去路,真不怕我把阿傩的旧账都算在你头上去?
怒目罗汉宝相生凶,呵斥道: 大胆净坛,竟敢出言侮辱佛祖和我师父阿傩
唰
蓦然间,罗汉背后有佛光绽放,其上肉身流淌起一层鎏金,下一刻镀满浑身,极其耀眼。
常人难以直视,此乃金刚不坏之身。
哼。天蓬负手而立,只是冷哼一声,猩红的披风迎风炸响,甲胄森森。
凶气浓郁的罗汉。
淡然自若的天蓬。
此地氛围逐渐凝固起来。
却见天蓬步步走来,面色如常道: 别以为这是佛门重地,我就不敢拧下你的项上头颅。
呵今日,我要替佛祖惩你心怀不敬。怒目罗汉心中有滚雷震动。
世人只知佛陀度化世人,却不知罗汉一怒睁眼必杀人,二怒降龙,三怒伏虎,斩恶除害,手染鲜血无数。
话音刚落,此处已是佛光璀璨,十丈内外皆是透亮。
罗汉合掌修闭口禅,闭目修佛心禅。
大言不惭。天蓬不慌不乱,口吐一声咒语,上宝沁金钯如意而显,散发着森森寒光。
呼~
忽地,怒目罗汉睁眼,宝象庄严,万鬼尽俱。
他破了闭口禅,是以六字真言无上宝咒杀人,一字一句: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乃诸佛音声显现,涵摄佛授万四千法门精义。
罗汉口吐真言后便迎风显化,化成六枚金光璀璨的梵字,如山巍峨,如地厚重,如天无尽,如海汹涌。
六字真言,催命般杀向三丈开外的天蓬。
你竟然送我佛门六字真言,我便回你戒清规。天蓬振臂一放,便把上宝沁金钯竖立在地,背后猩红披风迎风猎猎,两鬓长发任意拂空。
他迎劫而上,不惧不畏,手捏无上法印,口诵仙音: 戒清规,乃戒杀生,戒偷盗,戒淫邪,戒妄语,戒饮酒,戒着香华,戒坐卧高广大床,戒非时食。
罗汉吐真言,净坛诵清规。
佛门传六字,使者还戒。
你若以梵声服敌,我便以仙音杀人
六字真言奥义显化,如虎狮冲撞而来,伴随着无尽梵音。
凡夫俗子若是闻之,必会心神向善,遁入空门。
天蓬口吐戒清规反而显得平淡,并无真义显化,只是言出法随,迎风而去,大有我言即真理、我法即天道的韵味。
轰隆隆
砰隆隆
一阵震耳之声,响彻天地间。
好似惊雷由近远去。
此时,飞沙走石。
只见六字真言兵败如山倒,被戒清规所携的清风冲碎,炸成一簌簌星火散于漫天,扰耳的梵音也随即消散。
一切又趋于平静了。
唔怒目罗汉心神受到牵连,身子止不住后退几步,在地上一步留下一印,凌空吐出几口淡金残血。
呵,阿弥陀佛。罗汉合掌定住身子,诵声佛号收敛起伏的心念。
随即,他捏起不动法印,不顾身上的伤势,唤道一声: 现
咻然,罗汉身后有一尊法相从佛光中迈步而出,浑身沐浴熊熊火焰,愤怒宝象,三眸圆睁,左眼俯视意斩龙与非天,右目仰视意擒天子魔,额眸平视意降伏夜叉和罗刹。
咤怒目罗汉的法相仰天低吼一声,血盆大嘴撑咧,状态凶恶,颈项挂白蛇,貌恶却无瞋心。
一旁的天蓬见状,一针见血道: 你借愿力揣摩而来的古佛真身,不过是尔尔小道。
怒目罗汉开口,声音滚滚如雷: 对付你净坛,足矣就是。
天蓬讥笑几声,便不再作声,他擅三十六天罡神通,运转起斡旋造化神通,辅以飞身托迹神通,身如清风拂过天地间。
流光一闪一逝,他便到怒目罗汉眼前,念游神御气神通,唤来上宝沁金钯,再施挟山超海神通,力拔山河般杀去。
不好。罗汉暗吃一惊,不承想天蓬身法竟如此之快。
轰天蓬手中金钯已经迎面挥去,顿时飞沙走石,山裂地崩,呼呼风罡声似鬼神哭嚎。
怒目罗汉身后的不动法相及时反应过来,双掌合并做承天势推出,宛如一座金山镇压而来,令人窒息。
砰
一声惊响如春雷平地而起。
巨大的法相金身蓦然寸寸裂碎,一息间化为齑粉,漫天飞散,宛如金粒泼洒天地间。
怒目罗汉借愿力而凝的法相,依然抵挡不住天蓬摧枯拉朽一击。
唔咳咳咳罗汉倒地不起,咳血不止。
此时的他心已然难静,修的佛心禅、静心咒全然破功,恍惚间感应到自己命已休矣。
净坛使者,有请住手就在这时,一位身披袈裟的尊者化虹而来。
来人便是阿傩尊者,曾被文殊菩萨惊叹一声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佛法如大海,流入阿傩心。
天蓬早就发现了阿傩在附近,却依旧不为所动,手起钯落,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一副意要杀人模样。
当
就在这时,金光忽闪忽现,阿傩尊者及时出现在天蓬身前,摊掌握住了上宝沁金钯器身,截下一场杀劫。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实则,阿傩身后的草木万象已然炸成漫天木屑,地动山也在轻摇。
阿弥陀佛。大家同是佛门弟子,净坛使者何必下此重手?阿傩尊者单手施佛礼,握着上宝沁金钯的掌指松去,悄然隐入袈裟衣袖中。
天蓬望向阿傩尊者讥讽一笑,道: 没想到打赢小的,就来了一个老的,阿傩你这一脉可真是无耻。
净坛使者说笑了。阿傩尊者报以笑意,衣袖往右一挥,把身后倒地的罗汉拂退向一旁,让出一条登山大道来。
做完这番动作后,阿傩向着天蓬伸手一引,含笑道: 净坛使者,有请上山。
天蓬呵呵一笑,主动散去了三十六天罡神通,上宝沁金钯也如意消失,不再得寸进尺。
毕竟当下局势甚是严峻,他不想在追查唐三藏死因的关头上节外生枝,阿傩尊者竟然做出了谦恭姿势,那便顺着走下台阶。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天蓬目不斜视,迈步登上山路间,与阿傩尊者擦身而过之时,耳畔隐约听到一道传音: 使者,当年你等几人九九十一难差了一难,我与迦叶是故意索取钱财,以及后来和燃灯古佛作戏一场,都是为了给你们添满一难。如此一来,你们取经才算是真正的功德圆满。
天蓬闻言转过身,望着依旧垂首施礼的阿傩尊者,面无表情道: 你真以为我会信了这番措辞?
这时,阿傩尊者抬头露出迷茫之色,似乎之前那道传音不是出自他口,只是报以一笑,默不作声又做出请手引。
天蓬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身影慢慢消失在山林间。
等到此刻,佛心不稳的怒目罗汉艰难起身,终于说出了心中疑问,虚弱道: 师父,你为何要我来拦住净坛使者上山?
阿傩尊者答非所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取经五人中,谁最六根清净?
怒目罗汉脱口而出道: 自然是金蝉子。
阿傩尊者举目望着天蓬离去的方向,悠声道: 非也,当属他净坛使者才是。
净坛?罗汉迷惑失措。
阿傩尊者这次没有回话,只是回过身子替怒目罗汉疗伤,一边道: 如今世道将乱,为师希望有人能够秉持真心,拨乱反正。
怒目罗汉此时心中明了,一切疑惑迎刃而解,心知阿傩所言之人是天蓬,便好奇问道: 为何师父会看重净坛使者?
阿傩尊者这次并未出声回答,只是探出藏隐在衣袖中的掌指,其上有斑斑血迹,还在不断渗透着璀璨金血,滴滴无声落入山土中,滋润了万物生机。
怒目罗汉看到此景后,浑身一颤,大吃一惊,原本有了些血色的脸又出现了惨白之色,难以置信道: 他竟然能够破师父的不败金身
阿傩尊者点了点头,却不在这事上多言一二,只是认真叮嘱罗汉疗伤一事,便挥袖化虹而去。
至于罗汉方才问的话,为何如此看重天蓬?
阿傩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而是在原地留下一话: 你拦不住他登山,他命不久矣。世道将乱,你还是闭关不出为妙,一切小心。
世道将乱?
原地,罗汉一脸迷惘,不知所措。
————
灵山,山腰处。
又有人拦住了天蓬去路,是有佛祖分半座事迹的迦叶尊者,一袭粪扫衣,拈花而笑。
这位当世苦行第一的迦叶尊者,直接出声道: 净坛使者,不可去。
天蓬皱起眉头,一脸不善: 你也要来拦我上山?
迦叶尊者轻摇着头,拈花而笑,且是不语。
天蓬见状,语气逐渐冰冷道: 竟然不是来拦我,那就让开。
迦叶尊者闻言,当真让出道路,退让在一旁。
天蓬不再理会,随即登山,脚步不急不缓。
迦叶尊者叹息: 金蝉子圆寂一事,净坛何必紧追不放?
天蓬止步了,侧过身子与迦叶尊者对视,蹙眉道: 关于此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迦叶尊者坦言回道: 老身知道的不比净坛多,真相早已不可知。
天蓬深知迦叶不会主动透露其他秘事,便举步继续登山去,把后者远远甩开。
行去了丈山路远,天蓬的身后又传来迦叶尊者悠悠叹息声: 斗战胜佛早已遁入空门,不闻世俗事。净坛今日前来叨扰,实属不该。
天蓬对这番话嗤之以鼻,没有理会,自顾离去。
迦叶尊者口中所言的斗战胜佛,自从西天取经成佛后,便一直留在灵山修行,享凡间万千香火。
至于斗战胜佛为何不回花果山,无人知晓。
一路上,天蓬思绪飞转,默默推算天机,浮现一个又一个念头,又灭又生。
阿傩和迦叶拦我上山,是为何故?
两人皆是佛祖座下弟子,难道是向我暗示师父并非佛门所杀?
不对,若是佛门无关此事的话,又为何要拦我去见大师兄?
难道是怕大师兄会一怒搅乱这朗朗天地?还是怕我们捅出背后不可侵犯的圣人?
兴许是,也许不是。
罢了,不管如何,大师兄是该去见一见。
天蓬心思缜密,瞬息间转念万千,可终究没有一个答案接近真相。
唉。
一声叹息后,他继续登山。
灵山腰有一花果洞天,正是斗战胜佛孙悟空栖身之所,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山洞。
之所以命名为花果洞天,自然是他心中依然遥念着花果山,才如此命名寄托思念。
天蓬到了,此刻立身于洞外,盼头呼唤几声,洞内无人应答。
又等片刻,他就自顾进了山洞,入目极其简陋,名副其实。
山洞中有一盏青灯,一座佛垫,一个矮桌,一墙书柜,再无他物。
这是天蓬初次登门做客,却毫不顾忌走到书柜前,随手翻阅了几本经书。
咦。天蓬眉目间充斥着不解之意,浓郁不散。
原来是这几本经书,其上无有一字。
天蓬不信,把柜上经书一一翻尽,得到一个诡异的答案,满柜经书的确无字。
甚是古怪。
天蓬一头雾水,心中充满疑问,百思不得其意。
想了片刻,毫无头绪。
他索性不思不想,放好手中经书,转身退出花果洞天。
听闻大师兄成佛后,常去菩提树下参悟佛法。天蓬自语一声,就往灵山之巅行去。
一路上,无飞禽,无走兽,无百花,无落叶。
唯有一片诡异的安详。
灵山是一座远观也难知其全貌的大山。
传闻凡夫俗子日夜颠倒登山百年,穷尽一生也无法靠着肉身双脚到达山巅处,可想而知其山之无穷大。
斗战胜佛初次登上灵山时,就曾讥言过: 诸佛常言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却又高高在上,世人难见其相。
这时,天蓬心生感应,抬头遥望极远处的大雷音寺,金瓦红墙,宝光灿灿,佛鸣阵阵。
大雷音寺也坐落在灵山之巅,这座宝寺乃佛门重地、西天圣地。
整座灵山依次而下,山巅是大雷音寺,山腰是佛陀、菩萨、尊者的落居之地,山脚下则是金刚、罗汉、护法所住之处,依次而下。
天蓬举目观四周,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揶揄一声: 好一个众生平等。
随之,他笑而不语。
———灵山之巅,有一株菩提树无风自晃,叶叶翠绿似碧玉,根根枝桠如蟠龙。
若是近前倾耳细听,隐约间有佛陀传经的梵声淌耳过,令人顿悟解惑。
佛说菩提树乃智慧树,能使人茅塞顿开,慧珠在握,非是虚言。
此时的菩提树下,有一毛脸雷公嘴灵猴,身披着锦镧袈裟,满脸慈悲,盘膝而坐。
天蓬远远走来,映入眼帘的景色愈发清晰,只见灵猴正轻垂头颅,似乎在喃喃自语。
天蓬微微一愣,甚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极其诡异。
至于何处诡异,他又道不清、讲不明。
这时,只见灵猴缓缓抬头,目光无风无光,尽是一片安宁,向着不远处的天蓬道: 二师弟。
后者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步步急迫近前来,眉开眼笑道: 猴哥。
下一刻,天蓬身子一僵,眉宇紧锁。
二师弟
这一声呼唤是何其的陌生。
那一声声戒,那一句句呆子,终究是回不去了。
自从他们师徒五人封圣成佛后,皆有百年未曾相见。
金蝉子、孙悟空、卷帘三人都是留在灵山修行,却彼此不扰不见。
白龙马敖烈则回了蛇盘山鹰愁涧,安享清净,不再涉足红尘间。
他们师徒五人,是不是彼此变得陌生了?
天蓬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深思这个问题,也常有一疑,这一场九九十一难的西天取经,难道大家都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谁在演?
谁在观望?
谁又是戏中人?
目前除了卷帘有最大嫌疑,天蓬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唉天蓬默默叹息。
二师弟,你还是勘破不了皮相心障。灵猴看了天蓬一眼,语气风轻云淡,此时后者早已是浓眉俊脸,英气不凡,与记忆中的猪头怪身大为不同。
天蓬收回飘荡的心绪,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挨着灵猴的肩,不顾任何仪态,像是回到了百年前般。
他咧嘴一笑,毫不遮掩坦言道: 倒不如说是我放不下嫦娥,才勘破不了这皮相肉骨的心障。
这次,灵猴摇头不语,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突然,天蓬蹙眉不展,他终于知道是何处诡异了。
诡异之处,便是灵猴像一尊佛陀了。
不,不对
他已经成佛了。
他是斗战胜佛
曾经,有人临东海取宝。
曾经,有人大乱阴曹府。
曾经,有人踏碎南天门。
曾经,有人勇斗如来佛。
曾经也都成过眼云烟了。
现在,在天蓬眼前之人已是一尊佛陀,尊号为斗战胜佛的佛陀。
天蓬一时之间呆了,欲言又止,不知该讲什么言语。
反倒是斗战胜佛合起佛掌,满脸慈悲为怀,言语间有数不尽的祥和,只闻他道: 过去种种过去果,当下种种当下因。二师弟,过去已然过去,你又何必深陷往昔一幕,不愿抬头往前看去呢?
猴哥……天蓬听闻后更是恍惚了起来,那位一怒搅乱天地间的齐天大圣,现在却成了在言阐佛理的佛陀,一时间竟令人难以接受。
斗战胜佛见状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此时气氛渐为诡异。
一人不言不语,一人闭口不谈,缄默死寂。
唯有拂过树叶的风声,簌簌而过。
过了良久,天蓬才堪堪回过神来,想起此行目的,敛去复杂的脸色,不再对过去难以释怀,怔怔道: 猴哥。你知不知道师父已经死了?
阿弥陀佛。斗战胜佛念了一声佛号,随之点头示意知晓此事,脸色如常无异色,那双金光灿灿的火眼金睛更是平静似水,毫无波澜。
大师兄天蓬脸色一冷,对于斗战胜佛平淡的态度甚是不满。
斗战胜佛主动道: 师父已经魂飞魄散,再追查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天蓬闻言一僵,片刻后,双眸紧眯起来,目不转睛盯着眼前之人,久久不动。
忽地,他冷笑连连道: 果然是你
我早就怀疑你不是那弼马温,也不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更不是什么花果山水帘洞的大泼猴......
你不过是佛门的一条走狗罢了,我说得没错吧?
六耳猕猴。
这一声六耳猕猴,宛如一道惊雷平地而起,响彻云霄。
这一次,换成了斗战胜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变成了一声阿弥陀佛。
呼~
风轻拂而过,把那一声佛号吹散在空。
天蓬脸色不善。
二师弟,这并非是你所想那般。斗战胜佛还是开了口,轻声解释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慌乱。
天蓬望了他一眼,突如其来道: 那猴头是不是已经死了?
斗战胜佛欲要开口之时。
天蓬又摆了摆手阻拦,他已经不想去知道一个心中明确的答案。
他转头眺望着远空,试图平缓一下情绪,双眉却依然是凝而不展,心事重重。
两人又陷入了死寂的缄默中。
一人不语,一人无声。
唉
良久后,一声深叹响起。
这次并未被清风吹散,反而是荡漾不已,久久不散。
天蓬凝眉缓缓舒展,脸上有复杂之意掠过,有恼怒、憎恨、悲愤、惋惜、无奈和释然。
那一声叹气,像是他不再对往昔的追究,实则是他放下了自己的执念。
或许你比那泼猴更适合这趟西天取经,若是换弼马温来护师父取经,兴许就没有这一幕功德圆满的结果,指不定在路上还要惹出什么大祸来,到时我等几人必会受到牵连祸害。天蓬这话是对斗战胜佛说的,却更像是安慰自己别去纠缠这个问题。
言罢,天蓬转头望向斗战胜佛,脸色逐渐严肃认真,又道: 但……他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是无法无天的大泼猴,是不可一世的大妖,是我心目中的大师兄。你六耳猕猴终究是代替不了他。
斗战胜佛一愣,随之摇头: 二师弟,我还是……
最后,斗战胜佛还是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目光渐为暗淡下来,他依旧合着佛掌,可却不再口诵阿弥陀佛。
天蓬摆摆手,语气尽是释然与无奈: 罢了。至于你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
谁是齐天大圣?
谁又是六耳猕猴?
谁才是真正的斗战胜佛?
这对天蓬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遥想六百年前,天蓬曾化身为一牛童,去五行山看望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那时,山下杂草横生,虫鸟不尽,杂声吵扰连绵不绝,阴湿又腥臭。
天蓬扒开一堆柴木,挑开烂菜叶子,这才见到气势奄奄的弼马温。
孙悟空当时一下子清醒过来,可一身法力消散的他,自然无法勘破天蓬的真身,一直以为真是牛童迷了路撞见他。
牛娃,你是迷了路了?孙悟空嘻嘻问了一声。
嗯。天蓬一脸天真回应。
接下来,兴许是孙悟空久未见到活人,跟天蓬叨唠许久,滔滔不尽。
一天下来,一直是孙悟空在讲,天蓬在听。
孙悟空讲他棍指诸神佛,讲他脚踏南天门,讲他撕毁生死簿,讲他孤身战天庭。
他嘻嘻笑笑,讲得甚是随意。
天蓬则听得甚是认真。
那个时候的孙悟空,眉目尽是光芒,耀眼不已。
那一刻,天蓬呆了,也痴了。
离别前,天蓬拾来一红桃递给孙悟空,忍不住问了一声: 大圣,你可曾后悔过大闹天宫?
孙悟空双手捧着红桃,吃样极其狼狈,却毫不迟疑道: 俺老孙从不后悔。
言语声轻轻,却道尽了骨子里的桀骜不羁与傲然。
天蓬深看孙悟空一眼,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天蓬远离五行山后,迎风一晃变回真身,只是目光极其暗淡,呢喃自语道: 若我像你,怎会如此?
话中尽是无奈、无助、苦涩与挣扎。
那一声不曾悔过,差点让天蓬道心破碎,跌下无上仙业。
身为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可谓是位高权重,可谁又知他内心深处的无助?
当时,听到俺老孙从不后悔这话的天蓬差点心神失守,差些就揭竿而起,彻底反了玉帝和天庭。
后来又不了了之,他还是选择做一个懦夫,向天庭妥协了一切,舍弃一身仙业去投胎转世。
这其中种种,又是涉及一场蝇营狗苟的博弈。
不对,这连双方博弈都算不上,只是一场肮脏的交易罢了。
———
天蓬收回游移的视线,对着斗战胜佛随口问道: 你知不知道师父为何要离开灵山?
斗战胜佛沉吟片刻,而后点点头。
天蓬豁然起身,面目显急色,连忙问道: 你真的知道?
是。只见斗战胜佛抬起一臂,轻拂袈裟宽袖,引来琉璃云无数,尔后,施展法术捏云成画。
一幅由云而成的画面缓缓展开在两人眼前,入目是连绵无尽的废墟,残垣断壁,孤烟直上青云间,亦有阴鸦黑鸩落满枝,枯声不止。
这是西梁女儿国。天蓬一眼认出废墟所在之地。
正是西梁国。一旁的斗战胜佛应声。
天蓬缄口不语,抬眸望去。
却见,画中女儿国成了一处大凶大煞之地,废城中不断涌出死状可怖的污秽,鬼哭狼嚎地呼啸群行。
有双目漆黑的红衣女鬼掠空而过,七孔有血珠子滚滚落下,一袭红衣也是不断冒出咕噜血泡,散发出一阵阵腥臭怪味。
亦有无头鬼手提断头,头颅上的死鱼目瞪直,嘴里不断重复念着还我头颅来,还我头颅来......声声阴森刺耳。
嗒、嗒、嗒……更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手脚并用在墙上倒趴爬行,浑身有密密麻麻的蛆虫在蠕动,引来无数蝇鸩叮食。
忽地,一个小女孩从小巷深处蹦跳而出,兴许是动作太大,一只眼珠子从眼窝中掉落在地沾满尘土,又被小女孩拾起吞入肚中,嘻嘻笑笑又蹦跳离开。
废城阴森,凶煞之气滚滚。
月光惨惨,洒下森森荧光。
这幅云中画的一幕百鬼夜行,令天蓬一时恍惚,以为此处才是真正的十层地狱。
这与忆中西梁女国大相径庭,往昔曾是莺歌燕舞,绿肥红瘦月如盘。
如今,此处已成人间绝地,怨念滔滔,草木不生,兽禽绝迹。
可想而知,西梁女国是经历了何等惨无人道的虐杀
阿弥陀佛。
这时,云中画幻然一变,恍如换新。
有一尊佛陀缓步进城,手持佛珠,身披霞云,脑后有佛光悬挂,传漾出无尽梵音。
这尊佛陀正是旃檀功德佛,法号玄奘,曾被大唐皇帝赐下尊号三藏,前世乃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
与此同时,一道尖利阴森的鬼音,突然响起: 玄奘
随之,有个身披皇袍的女鬼飘荡而来,她的脸色极其惨白。
且远远不止,女鬼浑身肌肤布满裂缝,包括眼瞳也是,就像是一具龟裂的瓷器人般,一触就碎落满地。
皇袍女鬼正是昔年的西梁国女王。
谁能料想,当年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的出尘女子,竟成了这般瘆人模样。
玄奘,真的是你吗?皇袍女鬼依旧不敢置信,阴森森的鬼声都有些颤抖,难以抑住。
是。金蝉子轻声回应,且微微垂首,不忍去看皇袍女鬼一眼。
这一幕,令西梁女王僵住了,她内心竟有些难受: 玄奘,你为何不敢看我?
话音一落,金蝉子这才抬头望去,佛声再次响起: 陛下,是玄奘害了你们西梁女儿国。
无妨。
无碍。
玄奘无需多言。西梁女王听到金蝉子不是嫌弃她当下模样,心中如是百花春开,急步近前来,笑态虽骇人刺骨,可那双龟裂眼眸中却尽是似水的温柔。
她没有任何怨言,没有任何不甘,脸上挂着浓郁笑意,不由流下了两行猩红血泪。
这一等,百年之久。
这一等,物是人非。
这一等,他是来了,却竟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佛陀。
玄奘,玄奘。西梁女王又哭又笑,喜大于悲。
渐渐,她的脚步越来越慢了下来,在慢慢接近止步不前的金蝉子。
咻然,有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当西梁女王每进一步之时,腐朽的肌肤就会快速脱落,像是一块块烂泥巴掉落在地,化为一滩滩幽幽脓水,散发出奇臭无比的恶味,腐蚀路道。
陛下不可金蝉子见状,连忙出声阻止,慌乱后退几步。
曾在凌云仙渡之时,乘坐无底船淹死过肉身凡胎的金蝉子,本该再难衍生出七情六欲,却在此时杂念横生,心如猿马。
金蝉子合着佛掌落下,欲言又止,最终苦涩无奈道: 陛下,你现在是六界外的至阴之物,已经无法近我无上佛身,否则将会灰飞烟灭。
无妨,无碍。金蝉子话音刚刚落下,西梁女王重复着那两句真心话。
呼~
只见她忽然凌空飞掠而来,不顾一切抱住了前者,紧紧拥之。
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中,惨白的脸色浮现出两坨桃花红,一如初见般娇羞欲滴: 玄奘哥哥。
滋
滋
滋
突然,青烟腾腾而起,浓郁的鬼气、阴气在不断消散,怨念也如积雪遇骄阳般在快速消融。
西梁女王身形已经逐渐趋于虚实之间,不断被金蝉子身上所携的佛气净化。
可她啊,笑意渐浓。
笑得是那般灿烂,一如当年春山如笑。
她张了张嘴,似乎在说: 你能来就好。
嗒嗒嗒
这时,一串佛珠从金蝉子手中断开,滚落一地,如是他心。
他刚清醒过来,西梁女王已然化为齑粉,散于漫天,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她是污秽,他乃佛陀。
此生,就已经注定了无因无果。
陛下。
陛下......
一声声苦涩从金蝉子口中迸出,一时难以接受,嘴里反复念叨着西梁女王的闺名。
只是无人应答,唯有风声依旧。
金蝉子还是站在原地,在不断呢喃着她的名字,不再称呼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黑似墨,万物已俱寂,夜深且无风吹拂。
哗啦啦哗啦啦…
咻然间,天幕有大雨倾盆而下,汹涌至极,恐是天河倒挂人世间。
南无阿弥多婆夜。
近乎同时,有阵阵梵声荡漾而出,有声声佛音流淌而过,也有佛光普照,亦有无尽佛气弥漫。
恍惚以为,此处便是西天极乐净土。
呜~呜~呜~
嚎——
啊啊
满城怨鬼仰天呜嚎,纷纷从废墟深处现出真身,向着金蝉子所在的方向伏地叩首,个个虔诚不已。
原来金蝉子是在超度冤魂。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梵音声声不休,佛力滔滔不绝。
西梁女国万千恶鬼污秽,其身上的怨气逐渐消失殆尽,被无上佛法清净祛除。
众鬼重新变幻成生前模样,在那里伏首于地,痛哭流涕。
众阴物遥遥跪拜那个万丈佛光的方向,只见佛光中的金蝉子盘膝而坐,垂首合起双掌,紧闭眼目,口诵往生咒在超度怨鬼。
只是,他的脸上疑是有泪,正流淌不止。
不知是为西梁国的遭遇而动容,还是为了某个逝去的心上人而落泪。
嗡
一声嗡响闪逝,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化画的琉璃彩云应声缓缓散去,散成点点白雪融化在地。
斗战胜佛现在行事谨慎,施法拂袖抹去了云中画留下的痕迹,彻底断去了任何蛛丝马迹。
这方可避免不怀好意之人,推演出今日的天机。
而在一旁的天蓬依然是双眉久蹙不展,尽是疑惑与不信,过了良久才怔怔道: 师父,他是不是动了情念?
这一次,斗战胜佛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答非所问道: 二师弟,你可曾记得西梁女国的子母河?
天蓬虽不解为何这个关头这么一问,但还是应声回道: 自然记得。
斗战胜佛点点头,再问一声: 子母河为何能使人怀上肉胎,你可知晓?
天蓬闻言一愣,对于子母河这事确实没有细想深究过,只好摇头示意不清楚内幕。
斗战胜佛不再故弄玄机,解释道: 因为人欲。
人欲?你是说人的欲望?天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了一声,心中不解之意愈浓,有不好的预感。
斗战胜佛双掌轻覆在膝盖上,一双金光灿灿的眼眸眺望着远方,点头称是。
他徐徐道来: 只有心生欲念之人喝下子母河水才会怀胎,西梁女国本无男儿郎,女者们为了薪火传承,为了国祚延长,为了家业,为了自己,因此滋生出了『传宗接代』的欲念。所以,她们喝下河水自然会怀上肉胎,却误以为是子母河水有玄妙神力加持,才有这等神奇妙用。
天蓬心念迅速飞转起来,默默掐指推算天机,却不知为何,蓦然间心烦意乱起来,心血翻涌,任其如何静心与推算都是无用、无果。
他迟疑了片刻,心中才有个大概猜想,或许是今日所闻之事过于惊人,以致心神不宁。
唉。天蓬只好叹气作罢,只是仍然不愿置信,沉思道,师父乃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早已六根清净,何来人欲之说?若说师父真是在西梁女国动了情根,那也不对,他和西梁女皇相遇可是在喝子母河水之后。
话音刚落,天蓬顿了顿,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皱起眉头补充道: 难道说他的人欲是在喝子母河水前就有了?
现。
斗战胜佛这次没有急于出口解惑,两掌轻轻一按膝盖,身姿似在御风,飘飘站起,摊手轻念一声现。
忽见,金光万道生,霞光艳艳,瑞气腾腾。
一根金棒迎光现世,约有斗来粗,二丈余长,灿灿生辉。
金棒正是令天上众仙闻之丧胆的如意金箍棒。
斗战胜佛持棒点地,口吐咒语施起术法,脚踏玄步绕圈而行。
不出片刻,地上便有一个玄之又玄的金圈,强似铜墙铁壁般隔天绝地,禁绝了圈内天机泄露。
当年在宛子山白骨精地盘山头中,斗战胜佛就施展过这个隔绝仙术,让唐三藏留在金圈中保万全无恙。
现在,谁若施法窥视与偷听此地天机,斗战胜佛便能立即知晓,顺藤摸瓜找到偷窥者。
天蓬见状,脸色逐渐沉重了下来,心知接下来所言之事必然是惊天动地,甚至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否则以他对眼前这位斗战胜佛的了解,决然不会如此小心行事。
天蓬的双眉越皱越深,心事重重,缄默无声。
而一旁的斗战胜佛施法画完金圈后,摊手向上轻轻一丢,神针迎风消失。
他重新坐回原地,这才沉声道: 师父是被如来佛祖贬落凡间,罚其重新历练修行。至于这其中的真实根由,自然是因师父六根不净而起。所以,你们喝下子母河水才会当即怀了肉胎。至于二师弟你的欲念,就无需明言直说了吧。
这一次,天蓬默认了,没有否认自己有大欲念之事。
身在月宫之人便是他的念,是他的欲望,也是他的劫。
此事,天上百仙皆知晓。
天蓬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稍微宁神静气了些,疲惫问了一声: 师父的前世金蝉子,他到底是动了什么七情六欲?
心生猿念,意有欲马。斗战胜佛如慧珠在握的佛陀般,在口吐真相替众生解惑解难。
天蓬闻声顿了顿,半信半疑道: 猴哥说的是心猿意马?
斗战胜佛点头称是,主动道出天机: 其实通天河湿经书并非是最后的十一难,师父在西梁女国生下欲胎才是其中真正一难。他本该生下欲胎让蝎子精掠走吃掉,之后顺势而为,这妖精必会死在我们乱棍之下,这才是幕后大人物早已布好的棋局走势。只是在紧要关头,被我无意间发现了这其中诡谲,才故意去了一趟解阳山破儿洞,寻来落胎泉水替师父破去此一难。
斗战胜佛声音颇为无奈: 我本意是想搅个局势混乱不堪,殊不知,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天蓬心思飞转,默默判断斗战胜佛所言真假,口中则是试探性问道: 猴哥是如何发现这其中诡计?
后者轻笑一声: 二师弟,你觉得那蝎子精扎了如来佛祖一螫针,佛门还会轻易饶过此獠?
天蓬一点即通,明悟了斗战胜佛话中之意,在那颔首不已。
斗战胜佛会心一笑,又道: 所以,此獠愈是在凡间蹦跳甚欢,我就愈发怀疑其中必然有鬼。
天蓬此刻,终于相信斗战胜佛所言就是真相。
因为,他深知佛门那一套行事作风。
等等天蓬双目忽然闪烁起光芒,惊醒道,我方才上山前遇到了阿傩和迦叶,阿傩还提起当年为难我们并非是本意而为,而是在帮我们历练最后的九九十一难,我等才好修得功德圆满,这话中之意竟和你说的话同出一辙
斗战胜佛认同道: 是。
原来,当年阿傩和迦叶是真的有意为难。
现在的天蓬更加疑惑不解: 阿傩和迦叶,为何要拦我上山见你?
斗战胜佛沉思片刻,最后还是摇头示意不知内幕。
不待天蓬有所言语时,斗战胜佛再次道出一天机,娓娓道来: 当时,我才发现了沙师弟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他跟我一样勘破了子母河因人欲才会生胎一事,借机避过了一场杀身之祸。
卷帘借机避过了一场杀身之祸?
天蓬听得头疼欲裂,这事怎么和卷帘也有所牵连,他忍不住揉了揉眉角,有气无力问了一声: 这事和他有什么因果关系?
斗战胜佛解释道: 沙师弟本是玉皇大帝的卷帘护将,可谓是左膀右臂的亲信,这场西天取经他一直担任着玉帝的『耳目』。若他也喝下子母河水怀上欲胎,不就坐实他有其余的欲望念头?这必然会引起玉帝的不满和猜疑,沙师弟自然就离死不远了。
斗战胜佛的话音落尽,天蓬已然浑身僵硬无比,甲胄之下的衣衫尽湿。
昔年被人谋算投胎为猪妖身的他,那时六根不净、七情横生,自然无法如斗战胜佛那般勘破重重迷障,知晓众多天机。
如今一番细想之下,天蓬才知道了一百年前的西天取经,远比所想象的还要更加暗流涌动,危险重重。
可谓是步步惊心
是不是他天蓬在途中也被人设计或暗算过?
只是凑巧被一时无知的他,无意化解了?
这事极有可能。
等等,你怎么会有师父下凡去西梁女国的画像?忽地,天蓬猛然抬头,惊醒失声。
此时,风仿似幽冷了下来,吹得天蓬浑身汗毛竖起,手脚僵硬,透骨冰凉。
卷帘曾言金蝉子死于凡间,方圆百里的山神河伯全都身死道消,被幕后黑手抹杀殆尽。
那里成了无法之地,断了任何蛛丝马迹,令人无迹可寻。
若卷帘不是玉帝身边亲信,也绝不可能第一时间知晓这个消息。
而今在天蓬身侧的斗战胜佛,竟有金蝉子下凡画像的线索,谁能不惊?
难道斗战胜佛和这件事有不可告人的牵连?
猴头,你难道不解释几句?天蓬目光不善,语气冰冷了下来。
咻的一声,一柄上宝沁金钯如意现世,悬浮于身侧,寒光幽幽。
一身银鳞甲胄的天蓬,默念起三十六天罡法咒,双目紧盯树下盘坐的斗战胜佛,戒备不已。
霎时间,气氛万分严峻而起,如仙山压顶,令人难以喘气。
二师弟。斗战胜佛开口欲要解释一二时,却突然有异象发生了。
此处,骤然迸发出万道神光,璀璨夺目,疑是天上曜日坠落尘间。
天蓬腾然起身,反应敏捷,立即施法张开仙人眼,勘破了万道迷惘,顿时心中了然一切。
原来方才衍生而出的异象,是斗战胜佛那双火眼金睛所致,正吞吐着无尽神光,金霞浮生,生生不息。
哗
哗啦
风儿愈来愈烈,菩提树上的枝叶迎风大晃,簌簌声不绝于耳。
此地令人顿悟的一股意境已经消失殆尽,取之而代的是绝望窒息感,像是被深渊扼紧颈项般难以喘气,恐惧与不安同时滋然而出。
天蓬一脸凝重,他探掌执紧上宝沁金钯,猩红披风荡荡不休且炸响。
咻
斗战胜佛坐在原地不为所动,没有理会戒备的天蓬。
突然,又是一闪一晃。
天地间惊人异象尽数消散了,如氤氲缥缈逝去,恍然未至。
风似乎轻柔了起来,不再猎猎拂卷。
一切来得快,一切去得急。
来去皆匆匆。
不远处天蓬一头雾水,一脸不解。
他一时间愣住了,之后又生出一腔愠怒,怨怒猴头好似在戏弄人。
阿弥陀佛。而一边,斗战胜佛轻诵一记佛号,他的神色像是明悟了,疑是解开了迷惘困惑。
斗战胜佛面目重现了祥和与清净,如两盏长青古灯的金眸内敛神光,眸中无风无浪,轻轻道: 好一计大伪似真的阳谋。
天蓬虚眯双眼,语气不善: 什么大伪似真的阳谋?
斗战胜佛抬头望向前者,轻叹一气解释: 师父这幅云彩画是别人放在我洞府外,起先不知那人所为何意。方才你那一句『怎会有师父下凡画像』的话点醒了我,在一番细想后,才知是有人要推我下河蹚这浑水。
天蓬沉吟良久,半信半疑问道: 是谁放画像在你洞口?
斗战胜佛摇头: 我也不知道是谁所为。
哦。天蓬追问一声,你说的阳谋又是何意?
这一次,斗战胜佛不急于答话,而是立掌施咒,捏云成画。
一幅画像当即悬空而展,其上人影栩栩如生,有金蝉子和西梁国女王,以及百鬼夜行的一幕幕。
随后,斗战胜佛荡袖一拂,将金蝉子下凡的云彩画卷拂向天蓬,并指着画像开口道: 二师弟,这幅画就是一计阳谋。若是有人来灵山寻我问起师父身死一事,我自会取出此画与人观之。如此一来,我便身不由己成为一枚局中棋,再难脱身。
咦天蓬听闻,轻咦一声,心中顿时明悟了然。
如今的他早已斩断六欲,褪去猪妖胎身,心念不再被俗欲蒙蔽,已然玲珑不已,剔透无垢。
斗战胜佛方才之言,天蓬听闻之后,即明了话中之意。
若是来人畏惧斗战胜佛威严,自然就不敢问及画像的来源,内心自会生出怀疑与提防。
那人回去后将斗战胜佛身怀画像一事,再道与他人听,到时一传而千人知。
久而久之,流言蜚语,猜疑起疑,假象成真。
斗战胜佛就会被冠上子虚乌有的弑师罪名。
这就是大伪成真。
反之,有人当场询问了画像来历一事。
斗战胜佛就算是坦言相告,可若无人相信,胜佛为了自证清白定会主动入局追查真相,也就身不由己成了一枚局中棋。
有人信斗战胜佛清白也无用,他执有此画,无疑是捕捉到了一丝真相源头。
他倘使不去追究金蝉子死因真相,到时候被幕后黑手一番舆论推波助澜,将会被冠上无情无义之名,到时名声受污,万事成空。
这一计以人心为局的阳谋,比诡谲难测的阴谋还狠毒,可谓是招招攻心致命。
斗战胜佛自觉名声受污是小事一件。
只是,假若有心人怀疑取经的师徒几人只是逢场作戏,心生质疑西天取经不过是某个阴谋的幌子。
届时,天下人向佛之心将不再虔诚,那对斗战胜佛来说才是天大之事。
他之所以会护金蝉子西天取经,不过是与圣人做了一场污秽不堪的交易罢了。
如今交易尚未功成圆满,若被此事耽误了,将会万事皆休,一切成空。
当年就发生了二郎神杨戬火烧花果山一事,斗战胜佛差些就要不管不顾,愤然杀向灌江口大闹一场,后来也是因心中的大计才隐忍了下来。
此时,斗战胜佛垂首,响起一声轻叹,悠悠荡漾,似在诉说成佛后竟然还是如此百般无奈。
一旁的天蓬重新放下心中戒备,向着上宝沁金钯吹口仙气,施法将其隐去。
唉。他忽地听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斗战胜佛这声叹气,一时间有些恍惚,大梦初醒般。
天蓬悠悠回过神来,快速收敛起复杂心绪,重新坐回了原地,主动开口道: 这人能在灵山悄然行事,又将云彩画放在你洞府外,不难猜出此人的背景极其通天,兴许暗地里还跟佛门有关。
斗战胜佛点头,也正有此等猜想念头。
天蓬皱着眉头,又道: 只是这西梁女儿国是得罪了哪位大人物?竟然惨遭此等灭绝国祚毒手。
知晓内幕的斗战胜佛云来雾去道: 西梁女王有情,师父有意。而正是这个『有情有意』,险些毁去了佛门精心谋划多年的大计。
天蓬不由恍然起来: 什么大计?
斗战胜佛语重心长: 西游取经,佛法东行。
西游取经。
佛法东行。
天蓬反复咀嚼这两句耐人寻味的话,沉思片刻后,才沉声道: 天庭为何不阻止佛门东行传道?这毕竟不是简单的香火之争,而是涉及了道统传承。
这一次,斗战胜佛摇头不语,抬指点了点那遥不可及的天上。
天蓬抬头顺着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心照不宣。
天上之上,圣人之居。
天蓬心有灵犀,不再提及佛道共举的西天取经一事,毕竟这事涉及了某些圣人谋划,容易被大人物们捕捉到蛛丝马迹,而推演出今日菩提树下之谈。
两人沉默些许后,斗战胜佛转头望向天蓬,认真叮嘱道: 二师弟,近段时间最好躲在广寒宫中别出远门,我怀疑师父之死是一场更大的诡计,小心为妙方好。
天蓬郑重其事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此事极其蹊跷,借机问道: 你说谁最有可能陷害我们师父?
斗战胜佛坦言,徐徐说道: 难说。关于西梁女儿国一事,佛门极有可能在背后动了手脚,但断然不敢做到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
是因,师父已然是佛法无边的大佛,佛门没道理还揪着西梁女儿国的辫子不放。
我猜是其余势力插手了此事,目的是为激起师父怒火,让他把西梁灭国一事迁怒在佛门身上,好激起两者之间的矛盾,以便坐收渔翁之利。
天蓬细细琢磨一番,连连点头,一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模样。
突然,他唉声叹气起来,以为西天封佛成圣后,往后的日子便能安然无忧,谁知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斗战胜佛见此景,主动拍了拍前者的肩膀,似在宽慰。
一时之间,两两无言了起来。
簌簌~
风儿轻拂,叶声轻飘。
天蓬将远眺的视线收回,轻轻回过头,向着斗战胜佛莫名其妙问了一声: 猴哥,你会不会怀念过去的岁月?
斗战胜佛听闻一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后来还是颔首回应,无声默认了。
天蓬见状摇头一笑,扶膝起了身,头也不回下山去了,只是原地留有轻轻一言: 齐天大圣孙悟空只会自号俺老孙,并非是『我』。
之后,斗战胜佛怔怔望着天蓬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那一声俺老孙终究是说不出口。
兴许,是当这佛门的斗战胜佛当久了吧。
菩提树下,独留斗战胜佛孤坐良久,一动不动,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佛门灵山没有日夜之分,难见夜色,只因佛光普照了千百里,夜如白昼。
不知过了多久,斗战胜佛缓缓起身,准备离开之际,却有一道声响从地下传来: 你的心乱了。
斗战胜佛止步了,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反问道: 我心何时静过片刻?
唉。地下传出一声叹息后,就不再有声音传出。
之后,斗战胜佛走了,留下的身影似乎很孤寂。
灵山腰间有一个简陋的山洞,名曰花果洞天,乃斗战胜佛在灵山的栖身之所。
其有一盏青灯,一座佛垫,一墙书柜,一方矮桌,再无他物。
斗战胜佛从山巅归至,行到书柜前取出笔墨,再拿起一本无字佛经,回到了矮桌前盘膝坐下。
哗啦。
他摊开经书,执笔一番书写,为无字佛经题名《摩诃释厄胜佛经》。
这所记的佛法真理,全都是他自己参悟而来,阐述了某些道与理,希冀世人能解惑和脱离苦海。
青灯幽幽明暗室,书声琅琅响寂居。
苦海。
何为苦海?
人即苦海,苦海是人。
吾等兴许是他人劫难,即为生死难、灾难、情难、宿命难。
他人也许是吾等劫难,即为病难、家亡难、灭族难、祸难。
万象或是苦难,众生自陷其中。
何不向善行善,将万般苦海化无难。世间众乐,自然无苦无劫。
该如何行之?
斗战胜佛提笔写到此处时,轻声念了句该如何行之。
如何行之?
该如何?
这个如何的答案,他也暂未想到。
斗战胜佛沉思了一炷香后, 突然向着经书轻吹一气,其上所有真迹一一消散,重新变成一本崭新的无字经书,一白二净。
他静心片刻后, 再次执笔留下墨迹,此次命名为《般若明心斗战经》。
何为心?
何乃意?
心为万象, 意乃百态。
万物化猿,情欲生马。
拴心猿凝神,牵意马虚无。
......
斗战胜佛借着幽幽灯光,落笔书写不止,只是到了半炷香后,行云流水的笔墨戛然而止。
他低头又吹散所有墨迹, 其上不留一字。
他还是没有明悟出助世人脱离苦海的最好法子。
斗战胜佛面无躁意,耐着性子三次提笔, 这次经文名为《无难无法无惑如佛经》。
空门无相,洗我如新。
诵佛之号, 磨念成灰。
婆娑有缺,不缺因果。
无难无惑, 如佛似道。
......
这一回,他愈写愈急, 挥墨落笔声唰唰不绝。
却不出片刻后,他再次吹了一口气, 佛字融去,经文无迹。
突然,斗战胜佛不知道是想起何物,低头咧嘴笑了几声。
他轻轻提笔,缓缓挥洒,在经书上留下几字, 笔墨郁郁,透过黄纸。
哐
一记落笔声响起, 斗战胜佛弃笔起身,移目望着经书上几字,又是心满意足笑了笑, 随即转身出了花果洞天。
这一日,有佛陀从山中来,其名斗战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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