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
林默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
手上的血开始变得粘稠,冰冷,那股浓重的铁锈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冲进来的保安和医生们终于反应过来,但没有人立刻上前。
他们的眼神复杂,混杂着惊恐、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眼前的林医生,和他们熟悉的那个冷静温和的同事判若两人,他周身弥漫的血腥气和那种近乎虚无的空洞眼神,让人望而却步。
“林…林医生?”
一个稍微年长些的保安队长试探着开口,手里的橡胶警棍握得死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地上那具不再动弹的、形状可怖的尸体。
林默没有回应。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上,尤其是手腕上那道细细的、己经不再流血的划痕。
那冰冷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沿着伤口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快!
检查还有没有其他伤员!”
终于,另一位值班的王医生强压下震惊,指挥起来,“封锁这片区域!
无关人员立刻退回病房或离开急诊科!”
现场重新开始流动,却带着一种僵硬的、压抑的节奏。
护士长脸色苍白地和王医生低声快速交谈着,不时看向林默和地上的尸体,眼神里充满了悲痛和后怕。
受伤的护工被紧急送往清创缝合,他的惨叫声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很快,医院的行政值班领导和保卫科负责人也赶到了现场。
看到现场的惨状,他们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林医生,”行政值班的李主任走到林默面前,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掩不住一丝紧张,“你……你先起来。
需要给你检查一下吗?”
林默终于动了动,他撑着地,有些摇晃地站起身。
立刻有一名护士递过来消毒湿巾,他接过,机械地擦着手上的血,但那暗红色似乎己经渗进了指纹里,如何也擦不干净。
“我没事。”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小张她……具体情况我们会调查。”
李主任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但是林医生,出于安全规程,也为了你自己好,你需要暂时隔离观察。”
“隔离?”
林默猛地抬头,看向李主任,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的划痕。
李主任的目光也扫过那道伤口,眼神闪烁了一下:“只是常规程序。
毕竟……发生了这种极端接触。
请你理解。”
不由分说,两个穿着隔离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医院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态度客气却不容拒绝地将林默引向急诊科角落的一间闲置的隔离观察室。
那通常是用来暂时安置疑似传染病的病人的。
走廊里,惊魂未定的病人和家属们被迅速疏散,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恐惧和猜疑在每一个眼神交汇中传递。
林默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钉在他的背上,如同芒刺。
隔离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病床,一套桌椅,空气里是加倍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窗外,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
林默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用力搓洗双手。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皮肤,却冲不散脑海里那双疯狂而后变得死寂的眼睛,以及剪刀刺入那种触感的记忆回放。
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疲惫和巨大的心理冲击如同海啸般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对话声。
是李主任和一个陌生的、带着些许官方腔调的声音。
“……情况己经向上级部门和疾控中心汇报了。”
那个陌生声音说,“初步定性为极端罕见的突发性狂暴症,可能由未知病毒急性感染引发,伴有极强的攻击性。”
“狂暴症?”
李主任的声音里带着疑问,“但是它的力量、速度……个体差异,以及疾病发作时的肾上腺素激增是可以解释的。”
陌生声音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疾控专家的意见是这样的。
消息需要严格管控,避免引起公众不必要的恐慌。
医院内部要做好消杀和隔离工作,所有密切接触者都要登记观察。
尤其是那位林医生……”声音压低了一些,但林默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是首接接触者,并且有外伤……对,至少隔离观察48小时,确保没有异常……对外通报会强调是偶发意外事件,涉及医疗纠纷和患者突发疾病……”林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突发性狂暴症?
偶发意外?
他们是在刻意淡化!
是在掩盖!
他想起疾控中心之前那份轻描淡写的回复,想起小张和之前那些病人诡异的血象,想起那绝非人类能有的力量和嗜血欲望……这绝不是简单的“狂暴症”!
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份盒饭和一瓶水递了进来。
送饭的人全副武装,仿佛他不是医生,而是什么瘟神。
“林医生,吃饭了。
有任何不适请立刻按呼叫铃。”
语气礼貌而冰冷。
林默没有动那份饭。
他走到门边,透过小窗看着外面忙碌却气氛凝重的走廊。
他看到有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在进行彻底的消杀,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迹正在被清理,仿佛要抹去一切痕迹。
一种巨大的孤立无援感将他紧紧包裹。
他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第一时间尝试拨打妻子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听筒里传来的冰冷女声让他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又尝试拨打家里的座机,同样无人接听。
不安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
他快速翻看新闻APP和社交媒体。
本地新闻频道只有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报道和天气预警。
社交媒体上倒是零星有一些关于今晚市区多处发生“骚乱”、“袭击事件”的模糊帖子,但很快就被各种搞笑段子和明星八卦淹没,没有引起任和波澜,甚至有人评论说是“暴雨天搞得人精神紧张”或者“博眼球的假消息”。
一切看起来“正常”得可怕。
但这种“正常”,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和压抑。
林默滑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门。
手腕上的划痕隐隐发痒。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在雨水中闪烁,却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失控了。
而他们,被困在这座正在悄然腐烂的城市里,却被谎言蒙住了眼睛,塞住了耳朵。
隔离室的寂静中,他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咚…咚…咚…像是某种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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