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牙被吴邪这番话噎得不轻，脸上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吴家小三爷，今天会这么不给面子。
把东西留下，问问三叔？
这不就是把他当成个跑腿的伙计打发了吗？
可他又不敢发作。
吴三省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他只能干笑着，把那木匣子往吴邪面前又推了推。
“小佛爷，您再看看，这东西……它……行了。”
吴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蚊子。
“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有消息我让王盟通知你。”
这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大金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求助似的看向柜台，想让王盟帮忙说两句好话。
王盟却缩了缩脖子，假装在专心致志地擦拭一个根本没有灰的瓷瓶。
老板今天太反常了，他可不敢往枪口上撞。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
大金牙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了下来。
他今天来，可是带着吴三省的任务来的。
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回去没法交代。
他咬了咬牙，决定再争取一下，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正要开口，吴邪却先一步说话了。
吴邪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半靠在躺椅里，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他只是端起桌上那杯己经凉透了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
“金爷。”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拓本，用的墨是松烟墨混了点桐油吧？”
大金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吴邪没有停顿，继续用那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调说下去。
“可惜，手法糙了点。
边角的火燎纹，是拿喷灯后做的，不是自然氧化留下的痕迹。”
“这种做旧的手法，长沙那边的土夫子，三年前就不用了。”
“……”死寂。
整个西泠印社，刹那间落针可闻。
王盟擦拭瓷瓶的动作停了下来，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大金牙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
吴邪说的，分毫不差！
这东西确实是长沙那边收来的仿品，做旧的手法也确实是他口中说的那样！
这是行家里的行家，才知道的门道！
可……可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吴邪，不过是个刚从大学毕业，守着个破古董店混日子的毛头小子！
他怎么会懂这些？！
他怎么可能懂这些？！
大金牙的脑子彻底乱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了吴邪面前，所有的心思和伎俩，都被对方看了个通透。
而一首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的吴三省，此刻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慵懒和疲惫，而是变得如同鹰隼一般锐利，如电光石火，死死地钉在了吴邪的身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审视，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大得超出了他的掌控，超出了他对吴邪这个侄子的所有认知。
这不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能说出来的话。
这甚至不是一个在古董行里浸淫了十几年的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就点破的关窍！
他的大侄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邪感受到了三叔投来的视线，那视线中蕴含的压力，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坐立不安。
但他只是平静地迎了上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无辜。
“三叔，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他将这惊人的眼力，轻飘飘地归结于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我就是最近整理爷爷的笔记，恰好看到过关于战国帛书拓本做旧手法的记录。
上面说的，跟金老板这件……挺像的。”
爷爷的笔记。
吴三省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吴家老爷子吴老狗，当年九门提督之一，他的笔记里记录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辛和手段，谁也说不清。
吴邪作为吴家唯一的嫡孙，能看到这些笔记，再正常不过。
合情，合理。
但吴三省心中的惊涛骇浪，却并未因此平息。
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侄子了。
天真，善良，有点小聪明，但本质上就是一张白纸。
就算看了老爷子的笔记，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拥有如此老辣的眼光和沉稳的心性。
这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大金牙此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还想挣扎一下。
“小佛爷……您……您是不是看错了？
我这东西，来源可是很可靠的……”他话还没说完，吴邪就放下了茶杯。
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大金牙的心上。
吴邪的身体微微前倾，一首半眯着的眼睛，彻底睁开。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如果说刚才的他，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古刀，温润无害。
那么此刻，这把刀己经悍然出鞘，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一股无形的，却又沉重如山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店铺。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深邃，像是藏着无尽的深渊，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金爷。”
吴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三叔信你，才让你来。”
“但局，不是这么做的。”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吴家小少爷。
而是那个曾经在沙海中搅动风云，在雷城里号令九门的……邪帝！
大金牙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发毛，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枭雄。
那股子杀伐决断的气势，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三省眼神一凝。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吴邪身上这瞬间的变化。
那不是伪装，也不是模仿。
那是一种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真正手握过权柄和生死，才能沉淀下来的气魄。
他可以肯定，自己的这个大侄子，身上发生了某种他完全看不透的，翻天覆地般的蜕变。
吴邪说完那句话，便重新靠回了躺椅，仿佛刚才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场只是幻觉。
他重新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不再看大金牙一眼。
大金牙站在原地，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知道，今天的局，己经彻底被破了。
而且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他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对着吴邪和吴三省狼狈地拱了拱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听着门口风铃“叮铃”一响，又归于沉寂，吴邪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盘棋的棋手，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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