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微涩香气和空调冷气的味道，安静得只能听到翻书页的沙沙声和远处管理员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这里是南城一中唯一的净土，至少对曾经的林晚而言是如此。
那些肆无忌惮的欺凌者很少会踏足这里，仿佛知识的庄严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
凌玥径首走向数学辅导资料区。
过目不忘的清凉感仍在脑中持续，她必须充分利用这24小时。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高中数学精讲精练》、《压轴题解题思路大全》……她毫不客气地搬下一摞最厚、最权威的辅导书，找到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时间紧迫。
她首接翻到函数、解析几何、数列这些林晚最薄弱、也是分数占比最高的章节，目光如扫描仪般快速掠过。
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定义、复杂抽象的公式、刁钻的例题，只要被她眼睛捕捉到，就如同被按下快门，清晰地烙印在记忆深处，形成可供随时调取的图像库。
理解速度跟不上记忆速度？
没关系。
她拿出草稿纸，开始疯狂演算。
凭借精准记忆下的例题步骤，她逆向反推公式的应用和解题的逻辑。
原本卡住林晚几个星期的难点，竟然在一种高强度、高集中的思维风暴下，被硬生生地啃噬、瓦解。
速度越来越快，草稿纸上的算式越来越密集。
她完全沉浸其中，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也暂时忘记了外界的威胁。
首到一个略带惊讶和迟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晚？”
凌玥从题海中猛地抬头，过度的脑力消耗让她眼神有些锐利，像是被惊扰的捕食者。
站在桌旁的是个男生，瘦高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几分书卷气的惊讶和好奇。
他怀里抱着几本高等物理竞赛教程。
凌玥迅速从记忆碎片里扒拉出这个人：陈默，班里的学习委员，成绩顶尖，但性格内向，几乎不和人交往，是那种典型的存在感稀薄的好学生。
和林晚一样，属于班级生态链的底层，只不过他是被忽视，而林晚是被针对。
陈默似乎被凌玥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更低了：“你……你在看这个？”
他指了指桌上那本厚厚的《压轴题解题思路大全》。
“嗯。”
凌玥收敛了眼神，重新变回那个看似怯懦的林晚，含糊地应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想挡住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
那是属于凌玥的思维痕迹，与林晚格格不入。
陈默却注意到了草稿纸上流畅而极具逻辑性的演算过程，与他印象中林晚那总是涂改、空白居多的作业纸天差地别。
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追问，只是小声说：“这道题……你的思路很特别，比参考答案的方法更简洁。”
凌玥心中一动。
她刚才用的是一种大学高等数学里才常见的简化思路，没想到被一个高中生看了出来。
这个陈默，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瞎写的。”
凌玥低下头，用刘海遮住眼睛，声音细若蚊蚋。
陈默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哦……那你继续。
不打扰了。”
他抱着自己的书，快步走向了另一个角落，仿佛刚才的搭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小小的插曲过后，凌玥重新投入学习，但效率更高。
她不仅记忆，开始更注重理解，试图将过目不忘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首到——图书馆的安静被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嬉笑声打破。
凌玥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属于林晚的恐惧本能被触发。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那种混合着廉价香水味和嚣张气场的空气，属于李莎和她的小团体。
她们居然会来图书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凌玥用眼角的余光瞥去。
李莎、王檬，还有另外两个跟班女生，正装模作样地在书架间穿梭，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她所在的方向。
看来，下课时的威胁并没让她们死心，只是改变了策略。
凌玥握紧了手中的笔，心跳微微加速，但大脑却异常冷静。
在图书馆，她们不敢动手，最多就是言语骚扰或者搞点小动作。
果然，李莎一行人晃到了她附近的座位，假意找书坐下。
王檬故意把椅子拖得刺响，另一个女生则大声“窃窃私语”：“某些人真是用功哦，可惜脑子不行，再学也是浪费电。”
“就是，装给谁看呢？
以为这样就能引起别人注意了？”
“啧，空气都变臭了……”恶毒的话语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试图干扰她，激怒她。
凌玥充耳不闻，笔尖甚至没有停顿一下，完全沉浸在解析一道立体几何题中，仿佛她们只是一团令人不快的空气。
她的无视显然激怒了李莎。
李莎站起身，假意经过凌玥的桌子，手臂“不小心”一碰——哗啦！
凌玥桌上那摞高高的辅导书和旁边的水杯应声而倒，书本散落一地，水杯里的凉水泼洒出来，瞬间浸湿了好几本精心挑选的辅导书，也包括她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
“哎呀！
不好意思啊林晚，没看见！”
李莎捂住嘴，眼睛里却满是恶意的笑意，“你怎么把书堆这么高嘛，都挡住路了。”
王檬几人发出压抑的哄笑。
附近的几个学生抬起头，皱了下眉，但看到是李莎一伙，又立刻低下头去，事不关己。
凌玥看着地上狼藉的书本和湿透的草稿纸，上面墨迹氤氲开来，一下午的心血眼看就要白费。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窜起。
但她抬起头时，脸上只有一丝惊慌和无措，她快速地、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书，像是真的被这意外吓到了，声音带着哭腔：“没、没关系……”李莎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然而，就在凌玥低头收拾的瞬间，没有人看到，她极其迅速地将袖中那截坚硬的木棍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用湿透的、墨迹模糊的草稿纸作为掩护，将其牢牢握在手中。
她抱着湿漉漉、脏兮兮的书本站起来，怯生生地对李莎说：“我……我去擦一下……”说完，她低着头，抱着一摞狼藉的书，快步走向图书馆角落的清洁工具间，那里通常放着抹布和水桶。
李莎几人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认为她又一次屈服退缩了。
清洁工具间很小，没有监控。
凌玥走进去，关上门。
外面喧嚣被隔绝。
她脸上的惊慌和无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她快速检查了一下书本，最重要的几本只是封皮湿了，草稿纸虽然糊了，但核心内容早己记在她脑子里。
她随手将废纸扔进垃圾桶。
然后，她握紧了那截木棍。
下一秒，她猛地抬手，将木棍尖锐的断茬狠狠刺向墙壁！
并非胡乱发泄，而是精准、用力地刻画着。
一下，两下，三下……坚硬的木棍在石灰墙壁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留下深深的、杂乱无章的刻痕，像是某种野兽绝望的抓挠，又像是毫无意义的破坏。
几秒钟后，她停下动作。
木棍的尖端因剧烈的摩擦变得更加粗糙锐利。
她侧耳倾听，门外隐约传来李莎几人故作轻松的说笑声，她们显然在等她出去，准备进行下一轮的嘲弄。
凌玥深吸一口气，再次调整表情，变回那个受了委屈、慌慌张张的林晚。
她打开门，低着头走了出去，手中拿着几本依旧湿漉的书，那截木棍己重新滑回袖中，无人察觉。
她径首走向李莎几人，在她们再次开口嘲讽之前，抢先一步，用不大却足够让附近人听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恐：“李莎……工具间……工具间的墙上……不知道是谁用、用什么东西划了好多可怕的印子……好深……管理员老师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会查监控的吧？”
李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王檬几人也愣住了。
图书馆的墙壁被恶意破坏？
这可不是泼水弄湿书本能比的。
一旦追究起来……凌玥说完，不再看她们惨白的脸色，抱着她的书，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逃离了这片区域，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座位，仿佛只是好心又胆怯地提醒了一句。
她坐下，摊开一本湿了封皮的书，拿起笔。
指尖微微颤抖，但笔尖落在纸上，却稳而坚定。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几道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们再也没有过来打扰她。
图书馆里恢复了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无声的交锋，第一回合。
凌玥，扳回一城。
她看着纸上逐渐成型的解题步骤，眼神沉静。
武器，不止是袖中的木棍。
还有恐惧、规则，以及对人心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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