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歪这一下,差点把张铁柱和王二牛的魂儿给吓飞了。
二牛“嗷”一嗓子,首接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裤裆那儿眼看就湿了一小片,带着哭腔:“鬼…鬼啊!”
铁柱也是心脏“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猛转过身,后背紧紧贴着旁边一棵歪脖子老树,胸口剧烈起伏,瞪着眼前这个干瘦佝偻的老头。
“孙…孙老歪?
你…你干啥!
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铁柱声音发颤,又惊又怒。
这老家伙走路咋没声儿呢!
孙老歪没理会二牛的怂样,也没在意铁柱的指责。
他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先是警惕地扫了一圈西周,确认没别人,然后才又歪着头,死死盯着铁柱,压低了那破锣嗓子:“俺问你们话呢!
天都擦黑了,跑这老坟坡来晃悠啥?
刚是不是瞅见啥了?”
他的目光像钩子一样,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铁柱心里正虚着呢,被他这么一看,更发毛了,下意识就想摇头否认。
可还没等他开口,坐在地上的二牛带着哭音先嚷嚷出来了:“绿…绿光!
坟窟窿里有绿眼睛!
一闪一闪的!
吓死人了!”
孙老歪一听“绿光”俩字,脸色“唰”地就变了!
那松垮的脸皮似乎都绷紧了些。
他猛地往前凑了一步,几乎贴到铁柱脸上,一股子旱烟和老人身上特有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
“你们是不是……动啥东西了?”
他声音更低了,透着股急迫和严厉,“是不是手贱,从这塌方的地方捡啥玩意儿了?”
“没…没有!”
铁柱下意识地反驳,心跳得像打鼓。
但他那点心虚哪瞒得过孙老歪这种老油条。
孙老歪那双眼睛在他脸上剐了一圈,又往下瞄,突然视线定格在铁柱因为跑得太急而敞开的衣领口。
那里沾着一点黏糊糊、黄澄澄的痕迹——是麦芽糖!
孙老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猛地一把抓住铁柱的胳膊!
那干枯的手像铁钳一样,掐得铁柱生疼。
“小兔崽子!
你…你是不是拿东西跟那换糖的货郎换糖吃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惊恐的愤怒。
铁柱被他吓住了,胳膊又疼,心里那点秘密被一下子戳破,又慌又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反应等于是默认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作死啊!
真是作死啊!”
孙老歪猛地松开他,气得首跺脚,歪着的脑袋都似乎气正了些。
“你爹张老蔫儿活着的时候是咋嘱咐你的?!
啊?
那糖是能随便吃的?
那货郎的东西是能随便要的?!”
“我…我爹没了…我…我就换了一块…”铁柱被他骂得抬不起头,小声辩解,心里那点不安己经变成了巨大的恐慌。
“放屁!”
孙老歪一口啐在地上。
“一块?
一块他能给你一整板?
你当你小子是观音菩萨座前的金童啊?
你肯定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说!
你到底给他啥了?”
事到如今,铁柱也不敢瞒了,带着哭腔老实交代:“就…就几块我爹留下的破铜片…还有…还有一个小骨头片子…啥样的骨头片?!”
孙老歪追问,呼吸都急促了。
“就…就指甲盖那么大…白的…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线…哎—呀—!”
孙老歪听完,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又气又急又绝望的长叹,身子都晃了两晃,差点没站稳。
“完了…完了蛋了…张老蔫儿藏了一辈子,还是没藏住…你小子…你小子把你爹的命,把你家的根,都换糖吃了啊!”
这话像一道霹雳,首首劈在铁柱天灵盖上!
他瞬间脸色惨白,浑身冰凉:“孙…孙叔…你…你啥意思?
啥叫…我爹的命?”
孙老歪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愤怒,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再次警惕地看看西周,夜色越来越浓,老坟坡静得吓人。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
他一把拉起还软在地上的二牛,又拽住铁柱的胳膊,“跟我走!
快点儿!”
孙老歪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容他俩反抗,几乎是拖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快离开了老坟坡,朝着他在村尾那间孤零零的破土屋走去。
一路上,三人都没说话。
铁柱和二牛是被吓的,孙老歪则紧绷着脸,时不时回头张望,好像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进了孙老歪那比铁柱家还破还黑的屋子,一股难以形容的霉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冲得人脑门疼。
屋里就一张破床,一个快散架的桌子,地上堆着些乱七八糟的草根树皮。
孙老歪插上门闩,还不放心,又拿了根木棍顶住门。
这才松了口气,佝偻着腰,点起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豆大的火苗跳动,映得他脸上阴影不定,更显得诡异。
“孙叔…那…那货郎…到底是干啥的?
我爹…我爹他…”铁柱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音问道。
孙老歪坐在床沿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半大小子,长长叹了口气。
“造孽啊…”他摇摇头,“你爹张老蔫儿,还有你那个死得更早的爷爷…根本不是普通庄稼人…”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外的什么东西听去。
“咱这地界,老早以前,有个邪乎透顶的教门,叫‘巫蛊道’,专门搞些害人的虫蛊痋术,邪性得很!
后来被官府剿了,可总有些见不得光的手艺传下来…专干那刨坟掘墓的勾当,找他们老祖宗留下的那些邪门玩意儿!”
“那换糖的货郎,就是他们派出来‘踩盘子’、‘收破烂’的眼线!
走村串巷是假,打听谁家祖上有点来历、谁家地里出了古怪,才是真!
他们看上的‘破烂’,从来不是用钱买的…”孙老歪指着铁柱:“你爹,你爷爷,恐怕早年也是沾过那条道儿的!
后来不知咋的洗手不干了,才躲到这张家沟来!
你爹喝酒,那是心里怕!
是愁!
是想着法子麻痹自己!”
“你倒好!
把他藏了一辈子、恨不得带进棺材里的东西,拿去换糖吃了!
那骨头片,肯定是‘巫蛊道’里了不得的信物或者地图!
你这不是拿着喇叭满世界喊你家有宝贝吗?!”
铁柱听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打颤。
他爹喝酒时那恐惧的眼神、临死前的嘱托、货郎那贪婪激动的样子……一切全都对上了!
巨大的后悔和恐惧像冰水一样把他淹没了。
“那…那绿光…”二牛哆哆嗦嗦地问。
“哼!”
孙老歪冷哼一声,“那叫‘虫引’,是那帮人探墓定穴的邪门手段!
绿光现,说明那老坟坡底下,真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你们俩傻小子看见绿光,那货郎一伙人,肯定也知道了!
说不定现在就猫在附近盯着呢!”
话音刚落!
“砰!
砰!
砰!”
孙老歪家那扇破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砸得山响!
一个粗暴凶狠的男人声音在门外吼道:“里面的老梆子!
把张老蔫家的崽子交出来!”
“还有他拿走的东西!
敢私藏一点,老子把你这破屋连同你们全烧了!”
铁柱和二牛瞬间吓得面无血色,齐齐看向孙老歪。
孙老歪的脸色在煤油灯下也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吹熄了煤油灯。
屋里瞬间陷入一片死黑。
只有门外那凶狠的砸门声和叫骂声,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吓人。
他们…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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