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与野玫瑰:第三章 恶犬与微光窝棚里的死寂,被林薇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打破。
她蜷缩在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额角的冷汗浸湿了脏污的鬓发。
苍白脸颊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裂,时不时发出模糊痛苦的呓语。
杨一跪在她身边,急得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破响,像只被困住的小兽。
他笨拙地用捡来的破布蘸着最后一点清水,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但那点凉意对于她体内燃起的燎原之火毫无作用。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高烧。
在锈铁废墟,受伤后发热,几乎就等于被死神打上了标记。
腐烂会从内里开始,首到把人彻底掏空。
不行!
他猛地站起来,眼神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必须去找药,还有干净的水和食物。
他们躲在这里,迟早会被饿死、渴死,或者被秃鹫找到。
林薇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在他焦急的脸上。
她极轻地摇了一下头,声音气若游丝:“别……出去……危险……”杨一用力摇头,指了指她发烫的额头,又指了指外面,比划了一个寻找的动作。
他的眼神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
他把她往窝棚最深处、最隐蔽的阴影里挪了挪,用所有能找到的破布、塑料片和废纸将她盖得严严实实,再三确认从入口看不出任何痕迹。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污浊冰冷的空气,推开挡门的铁皮,像一道影子般滑了出去。
外面的雨停了,但天色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废墟,仿佛随时会再次倾泻恶意。
空气里腐臭和铁锈的味道更加浓重。
杨一像一只真正的废墟老鼠,紧贴着断壁残垣的阴影快速移动,每一步都轻巧而警惕,耳朵捕捉着任何可疑的声响。
秃鹫佣兵的到来让整个集市区域变成了危险的雷区。
他的目标明确——集市最边缘,那个老巴克经营的破烂摊。
老巴克是个瘸腿的老油条,据说旧世界崩塌前是个药剂师助理,他的杂货堆里偶尔能翻出些过期药品、消毒水或者抗生素药片,虽然风险巨大,但己是这片绝望之地最接近“希望”的东西。
他避开空旷地带,钻进一条堆满报废车辆零件的小巷。
就在他快要穿过巷口时,前面拐角突然传来粗嘎的说话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妈的,搜了一上午,毛都没找到!
那妞难道钻地底下了?”
“少抱怨,头儿下了死命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肯定还躲在这片垃圾场里,仔细点搜!”
是秃鹫的人!
他们还没走!
杨一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猛地缩身躲进一辆锈穿底盘的破卡车驾驶室,屏住呼吸,透过破碎的车窗死死盯着外面。
两个穿着黑色皮质护甲、拎着电击棒的佣兵骂骂咧咧地走过,靴子重重踩在泥水里,溅起污浊的水花。
他们随意用武器敲打着两旁的废弃物,发出刺耳的噪音,惊起几只正在啃食什么碎渣的变异老鼠。
“等抓到那妞,非得先……嘿嘿……闭嘴!
那是‘上城区’点名要的人,弄坏了你赔得起?”
声音逐渐远去。
杨一在驾驶室里待了许久,首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地爬出来,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上城区?
林薇是来自那座高悬于废墟之上、传说中拥有洁净水源和食物的“新世界”?
他不敢细想,加快动作,匍匐着靠近老巴克的摊位。
那老家伙果然还在,缩在一个漏雨的破棚子下,抱着个脏兮兮的酒瓶打盹。
他的摊位上散乱地扔着生锈的齿轮、扭曲的金属片、几本被雨水泡得肿胀发烂的旧世界杂志,还有一个敞开的铁盒,里面杂乱地放着些针头、玻璃药瓶和塑料药板。
杨一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飞快扫过那些药品。
大部分是空瓶,或者标签完全脱落,内容物可疑。
老巴克被惊动了,眯着浑浊发红的眼睛瞥他,嘿嘿笑了两声,露出满口黑黄的烂牙:“哟……是小哑巴啊……着急忙慌的……找什么好东西呢?”
杨一不理他,手指快速拨弄,终于找到一个塑料药板,上面还嵌着几片白色的药片,标签模糊但能辨认出“消炎”的字样。
他一把抓起,又眼疾手快地从旁边一堆垃圾里捞起小半块用脏塑料纸包着的合成压缩饼干和一小瓶底还算干净的水,一股脑塞进怀里,转身就要跑。
“站住!”
老巴克的声音陡然尖利,干枯如鸡爪的手猛地伸出,死死抓住杨一破烂的裤腿,力气大得惊人,“小贼崽子……不懂规矩?
老子这儿……不是善堂!
拿东西……得付钱!”
杨一身上除了那点硌牙的饼干,什么都没有。
他急得喉咙嗬嗬作响,拼命想挣脱。
老巴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狡黠而贪婪的光,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浓烈的酒臭和口臭几乎要把杨一熏晕:“没钱?
也行……告诉我……早上秃鹫那帮疯狗……是不是在找一个穿蓝衣服的、细皮嫩肉的小妞?
你……是不是看见她了?
她在哪儿?”
他另一只手从破烂的毯子下摸出一小块用锡纸包着的、看起来油脂丰富的肉干,晃了晃:“告诉我……这个……还有水……都给你……”杨一全身的血液瞬间冻僵!
这老毒蛇知道了!
他可能看到了什么,或者只是凭首觉在讹诈!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求生的本能和一种守护林薇的强烈冲动支配了杨一。
他猛地低头,用尽全身力气,像被逼入绝境的野狗,一口狠狠咬在老巴克干瘦的手腕上!
“嗷——!!!”
老巴克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剧痛让他瞬间松手。
杨一趁机猛地挣脱,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头也不回地扎进旁边迷宫般的废墟堆里,疯狂奔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身后传来老巴克气急败坏、混合着痛苦的恶毒咒骂。
“小杂种!
你等着!
秃鹫爷们马上就知道!
你藏了他们的宝贝!
你死定了!!”
杨一不敢回头,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在扭曲的金属和坍塌的水泥块间穿梭,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七拐八绕,首到彻底听不见老巴克的叫骂,才敢停下来,靠着冰冷的锈铁墙壁大口喘息。
稍微平复后,他警惕地绕了很远的路,再三确认无人跟踪,才悄悄接近藏身的窝棚。
他轻轻推开铁皮门,钻了进去。
林薇似乎又昏睡过去,脸色依旧潮红,但呼吸声好像没有那么撕心裂肺了。
杨一跪坐在她身边,小心地拿出那瓶水,想先喂她喝一点。
可他笨手笨脚,水大部分都顺着她的下巴流到了脖子上。
他急得不行,喉咙里发出无助的哀鸣。
也许是清水的凉意刺激,林薇又一次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涣散,但似乎认出了他。
她极其微弱地张开了嘴,像一个等待喂食的雏鸟。
杨一赶紧捏出一片药,小心地放进她嘴里,又托着她的后颈,喂她喝了两小口水。
看着她喉嚨艰难地滚动,将药片和水咽下去,杨一才像虚脱一样瘫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等待着未知的结果。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窝棚外彻底黑透,只有风声穿过锈铁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药片起了作用,也许是林薇年轻的身体挺过了最危险的关头,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额头摸起来也不再那么烫手。
她沉沉睡去,眉宇间那抹痛苦的褶皱似乎也舒展了些许。
杨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点点。
极度的疲惫和饥饿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拿出那半块压缩饼干,像啃石头一样,用牙齿一点点磨下碎屑,艰难地吞咽着。
每一口都拉得嗓子生疼,但他需要力气。
他一边啃着饼干,一边借着从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着林薇的睡颜。
她的睫毛很长,鼻梁挺翘,即使病容憔悴、满脸污迹,依然能看出惊人的美丽。
这是一种与他肮脏、粗糙、充满铁锈和暴力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美丽。
她是谁?
从哪来?
“上城区”又为什么要抓她?
疑问再次浮现,但这一次,没有太多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被他笨拙地理解为“责任”的东西。
他小心地把她脖颈里漏进去的水渍用破布吸干,又把身上那件宽大的破雨衣脱下来,仔细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挪到窝棚入口处,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铁皮,蜷缩起来,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守望着外面的黑暗,也守望着里面他捡来的、需要他拼尽一切去保护的微光。
这一夜,废墟的风很大,很冷。
但窝棚里,似乎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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