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稀薄的晨曦穿透柴房的破旧窗棂,洒在林渊苍白而坚毅的脸上。
他一夜未眠,识海中反复回响的,不是赵铁山的威吓,也不是身体的酸痛,而是昨夜那一刀劈开灶火时,捕捉到的那一丝奇异韵律。
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再次握住了那柄卷了刃的柴刀。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日那般卯足了劲猛劈,而是站定在木桩前,缓缓闭上了双眼。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唯有不远处灶膛里燃烧的柴火,发出“噼啪”的脆响,成为他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他凝神细听,那声音时而轻快,时而沉闷,时而爆裂,仿佛蕴含着某种生命的节拍。
他的神识前所未有地清明,绝灵体质隔绝了天地元力,却也像一块被打磨到极致的寒冰镜面,将外界最细微的脉络倒映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了,那灶膛中的火焰,并非一团杂乱的燃烧,而是一场有序的舞蹈。
火苗初生,是为“升”,轻盈而上,蕴含无限生机。
火舌延展,是为“卷”,席卷可燃之物,霸道而绵长。
火力内敛,是为“收”,积蓄能量,为下一刻的爆发做着准备。
最终,热量与力量达到顶峰,轰然炸裂,是为“爆”,摧枯拉朽,释放所有威能!
升、卷、收、爆!
这便是火之西势!
林渊猛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
他不再去想力量,不去管速度,整个心神都沉浸在那火焰的律动之中。
他手中的柴刀,仿佛成了他意志的延伸,成了那跳跃火舌的一部分。
第一刀,模仿“升”势,刀锋自下而上,轻巧地一撩,木桩上便被带起一道薄薄的木片。
第二刀,模仿“卷”势,刀刃贴着木桩的弧度一转,一长条木皮被顺滑地剥离,如灵蛇盘绕。
当他挥出第三刀时,全身的精气神都凝聚于刀尖,完美复刻了火焰“收”而后“爆”的瞬间!
“嗡!”
柴刀斩落,并未发出沉重的闷响,而是一声清越的震鸣!
一片巴掌大的木屑竟未当场碎裂,而是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带着一股锐利的破空声,“嗖”地激射而出!
木屑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可见的短暂弧线,精准无比地钉在了三丈之外的另一根废弃木桩上,入木三分,尾端兀自颤动不休!
“呀!”
一声惊呼从角落传来。
扎着冲天辫的小豆丁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手里还捧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此刻正瞪圆了眼睛,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看看那根颤动的木屑,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渊,结结巴巴地说道:“林……林哥,你这刀……好像,好像火在跳舞!”
他跑上前,将滚烫的烤红薯小心翼翼地塞进林渊手里,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林渊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感受着烤红薯的温度。
他心中却己掀起滔天巨浪,无比确认了自己的猜测——那火焰中蕴藏的“律”,是一种凌驾于蛮力之上的“势”!
他的绝灵体,让他无法像他人一样吐纳元力,修行功法,却赋予了他洞悉万物运行至理的本能。
他无法引元力入体,却可以将这天地间的“势”,融入自己的刀中!
这或许,就是他唯一的路!
正当他沉思之际,一道阴冷的声音如寒风般刮过:“大清早的不干活,在这里装神弄鬼,演给谁看?”
赵铁山不知何时巡查至此,他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满是鄙夷与不耐。
看着林渊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心中无名火起,一个连引气都做不到的废物,也敢在这里浪费时间?
“给我滚去挑水!”
赵铁山厉声喝斥,见林渊没有立刻动作,更是怒从心头起,抬腿就是一记凶狠的侧踹,首奔林渊的腰侧软肋。
这一脚若是踹实了,以林渊的身子骨,怕是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电光火石之间,林渊的身体仿佛本能般做出了反应。
他并未闪躲,左脚如钉子般钉在原地,右脚却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向后一撤。
就是这毫厘之差,让他整个身体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陀螺。
赵铁山的脚尖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踹过,那凶猛的力道落空,而林渊则借着对方带起的劲风与地面传来的反震之力,顺势一旋!
他手中的柴刀在转身的刹那,如同一条被激怒的火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卷”了出去!
他用的不是刀刃,而是厚重的刀背。
“啪!”
一声脆响,刀背精准无比地轻轻磕在了赵铁山的手腕上。
赵铁山只觉手腕一麻,一股巧妙的震荡之力传来,让他五指瞬间失力,掌中那柄象征着执法权的戒尺“当啷”一声,脱手飞出,摔落在地。
一瞬间,整个灶房静得落针可闻。
赵铁山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林渊,眼中先是错愕,随即被无边的羞辱与愤怒所取代。
一个废体,竟敢还手?
还……打掉了他的戒尺?!
“你找死!”
赵铁山勃然大怒,周身气势暴涨,就要动手。
然而,林渊的反应比他的怒火更快。
在戒尺落地的瞬间,他己然单膝跪地,以一种谦卑至极的姿态,双手将戒尺捡起,然后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捧到赵铁山面前。
“弟子不敢。”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弟子脚滑,不慎冲撞了赵管事,请管事责罚。”
滑倒?
这鬼话谁信!
赵铁山死死盯着林渊低垂的眼眸,他本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恐惧、慌乱,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胆怯。
但他失望了,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眸子深处,是一片死寂的冷静,冷静得让他背脊莫名窜起一丝寒意。
这绝不是一个废物该有的眼神!
赵铁山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还是没有发作。
在众目睽睽之下同一个“滑倒”的弟子计较,传出去只会让他更丢脸。
他一把夺过戒尺,冷哼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少耍花样!
明日就是外门考核,你若再点不燃那根引气香,就给我滚去后山矿场挖十年玄铁,到时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他拂袖而去。
转身离去时,无人注意到,林渊抬起的头颅,那双冷静的眸子如钉子般,死死锁在了赵铁山微微有些跛的右腿上,将其一瘸一拐的步态破绽,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夜,再次降临。
柴房内,林渊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亮,翻阅着一本破旧的书册。
这是杂役院那位对他颇为照顾的陈伯去世前留下的遗物——《锻体三十六势》。
过去他只当是强身健体的粗浅法门,可今日,当他再次翻开时,一切都变得不同。
他的目光,被其中一式名为“火焚势”的图谱牢牢吸引。
图中小人挥刀的轨迹,竟与他白日里从灶火中悟出的“升、卷、收、爆”西势,隐隐相合!
书中注解更是玄奥:“以神御形,借天地之势,非元力之功。”
原来,这条路,早有前人走过!
林渊心头一片火热,他放下书册,握住柴刀,在狭小的柴房内,按照“火焚势”的图谱,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
刀锋划破空气,竟真的带出了一丝微弱的,如同丝帛撕裂般的风鸣!
就在他练到酣畅淋漓之际,窗外骤然刮起一阵阴冷的寒风,“呼”的一声,吹灭了桌上那豆点大的油灯。
柴房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林渊动作一滞,停了下来。
万籁俱寂中,唯有灶膛里最后的余烬,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他下意识地望过去,就在那火星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刹那——一抹极其淡薄,却又尊贵无比的金色纹路,在灰烬的最深处悄然浮现!
那纹路古老而神秘,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火焰的本源法则,构成了一个玄奥无比的符文。
它只出现了一瞬,便随着最后一丝火星的湮灭而消失无踪。
可这一瞬的景象,却如惊雷般劈进了林渊的识海!
他的瞳孔,在极致的黑暗中,骤然收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
他明白了。
昨夜灶膛中的异象不是幻觉,白日里的顿悟也并非偶然。
那火,认得他。
或者说,认得他体内那颗比尘埃更微小的火种。
林渊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冰冷的铁器似乎也染上了一丝灼热。
明日的考核,点燃引气香,需要的是修士对天地元力的感应。
他是绝灵体,本是绝无可能。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
如果……引动火焰的,不是元力,而是“势”呢?
如果,点燃引气香的,不是他,而是那道认识他的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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