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缠缠绵绵下了三日,把苏城的青石板路浇得能映出人影。
城南“锦绣坊”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锦撑着油纸伞进来,裙角沾了点泥,可眼里那股子清亮劲儿,一点没被雨水打湿。
绣坊里安安静静,就听见丝线穿过绸缎时“沙沙”的细响。
柳氏坐在靠窗的绣绷前,手里捏着针,半天没敢往下扎——桌上摊着张皱巴巴的欠条,“沈记布庄”西个字,跟根刺似的,扎得母女俩心里又疼又堵。
“娘,别愁啦。”
苏锦把伞往门边一靠,走到柳氏身边,轻轻按住她发颤的手。
指尖碰到母亲指腹上厚厚的茧子,那是二十多年拿绣针磨出来的,也让她想起爹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叮嘱“守好锦绣坊”时的温度。
去年冬天,沈记布庄的沈万山拍着胸脯说“预付三成订钱,年后结全款”,订了五十匹绣“百鸟朝凤”的绸缎,说是要给京城来的大官贺寿。
柳氏信了他这么多年的交情,掏空库房里最好的丝线,逼着绣娘们连熬两个月夜,才总算按时交货。
结果现在,沈万山翻脸不认账,非说锦绣坊的绣品“粗制滥造”,反过来要柳氏赔他“名誉损失费”。
“咋能不愁?”
柳氏眼睛红了,声音也哑着,“那五十匹绸缎,是咱们攒了三年的家底啊!
沈万山明摆着是抢,可咱们小门小户的,咋跟他斗?”
苏锦低下头,盯着欠条上的墨迹,指甲都快掐进掌心了。
她想起以前,沈万山常来绣坊喝茶,总夸她绣的荷包“有灵气”,还说要给她做媒。
那时候她只当他是个和善长辈,现在才看清,这人脸上堆着笑,心里藏着刀呢——他想要的,怕不只是那五十匹绸缎,是整个锦绣坊!
“娘,斗得赢!”
苏锦猛地抬头,眼里没了往常的柔和,多了层亮亮的光,“他沈万山不是想抢锦绣坊吗?
我就让他先尝尝,啥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转身走到自己的绣桌前,掀开蒙着的青布——底下不是普通绣绷,是张画满图样的宣纸,边角还密密麻麻记着小字:“西域缠枝纹,用金线勾边;江南莲纹,掺银线显层次;定价比平常绣品高两成,专做外来商客的生意……”柳氏凑过来看,眼睛都看首了:“锦儿,这是……这就是咱们的活路,也是给沈万山的‘回礼’!”
苏锦拿起炭笔,在“沈记布庄”名字旁边画了个叉,“他不是说咱们绣品差吗?
那咱们就做些他见都没见过的绣品,让全苏城的人都知道,锦绣坊的手艺,不是他能随便污蔑的!”
她指着纸上的图样,声音脆生生的:“您看,这是我前几天跟来的西域胡商学的缠枝纹,再混着咱们苏绣的平针绣,绣出来的荷包、帕子,又特别又好看。
那些来苏城进货的外地商人,肯定喜欢。
咱们先做一批样品,拿到西市集市去卖——西市是沈万山布庄的地盘,咱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搞钱’的生意做起来!”
柳氏还是有点犹豫:“可绣娘们的工钱……还有丝线,咱们现在没多少银子了呀。”
“丝线我有办法!”
苏锦从袖袋里掏出个小锦囊,里面装着几颗莹润的珍珠,“这是爹给我留的嫁妆,先拿去当了换好丝。
至于绣娘们,我跟她们说,这次的绣品,卖了钱咱们按分成算,多劳多得——沈万山欠咱们的,咱们一起挣回来!”
正说着,绣坊的门又被推开,春桃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看见苏锦,赶紧放下碗凑过来:“锦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沈记布庄的伙计刚才又来闹,说再不赔钱,就要拆咱们招牌!”
苏锦握着炭笔的手紧了紧,接着又松开,脸上露出个轻快的笑:“让他来!
春桃姐,你手艺好,我这儿有新图样,你要不要试试?
绣好了,保准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让沈万山瞧瞧,谁才是苏城‘搞钱’的一把好手!”
春桃凑到桌前,瞧见纸上的缠枝纹,眼睛一下亮了:“这图样真好看!
比咱们平时绣的仕女图新鲜多了!
锦姑娘,你说咋绣,我就咋绣!”
苏锦把图样铺展开,拿起细针,穿上绛红色的丝线,往素色绸缎上轻轻一扎——针尖穿过布料的瞬间,她好像看见沈万山得意的嘴脸,也想起了爹的嘱托。
这一针,是为了锦绣坊能继续“搞钱”活下去;下一针,就是为了挣回被沈万山坑走的,把“搞钱”的场子找回来!
雨还在下,但绣坊里的光线,好像比刚才亮堂多了。
苏锦看着春桃拿起针,看着柳氏重新坐回绣绷前,指尖的丝线在绸缎上慢慢滑过,心里明镜似的:从今天起,她不是只会跟着母亲学绣活的小姑娘了,她要拿着绣针,在苏城的商道上,为了“搞钱”,为了锦绣坊,闯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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