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无边黑暗和噬骨剧痛里挣扎着浮起，喉间还残留着鸩酒灼穿的痛楚，仿佛五脏六腑仍在抽搐拧搅。
谢姝猛地睁开眼。
入目竟是刺目的红，龙凤喜烛高燃，噼啪作响，映照着洞房内极尽奢华的陈设。
流苏锦帐，鸳鸯合欢被，空气里弥漫着合卺酒清冽又致命的甜香。
她的手正被一只温软的手握住，指尖微凉，递来一杯澄澈的酒液。
“姐姐，”谢琳琅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眼底却淬着毒蛇般的寒光，与她一身娇艳的嫁衣形成诡异对比，“今日是您与太子殿下大喜之日，快饮了这杯合卺酒吧。
殿下……还在外头宴饮，吩咐妹妹定要亲眼瞧着姐姐喝了才好。”
场景熟悉得令人窒息。
是了，就是今夜。
上一世，她便是笑着饮下这杯由嫡亲妹妹和未婚夫太子亲手呈上的毒酒，从此香消玉殒，连累整个侯府为她陪葬！
而谢琳琅，则踩着她的尸骨，披上她凤冠霞帔，顶替她成了风光无限的太子妃！
恨意如毒藤瞬间缠紧心脏，几乎要炸裂开来。
谢姝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滔天煞气，再抬眼时，唇角竟弯起一抹比谢琳琅更柔、更诡异的笑。
她反手握住谢琳琅递酒的手，指尖冰冷，力道却大得骇人。
“妹妹说得是。”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鬼魅般的寒意，“如此‘好意’，姐姐怎好独享？”
谢琳琅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趔趄，对上谢姝那双深不见底、仿佛从地狱望回来的眼，心头猛地一悸，强笑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谢姝笑容倏地一收，眼底寒光凛冽，手腕猛地一翻一扣！
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那杯致命的合卺酒己被硬生生抵到谢琳琅唇边！
“这杯合卺酒，滋味绝妙，该轮到妹妹你，亲自尝一尝了！”
“不——！”
谢琳琅惊恐瞪大眼，拼命挣扎，却被谢姝体内那股被恨意催发出的惊人力量死死禁锢。
毒酒混着绝望的呜咽，被尽数灌入喉肠。
谢姝猛地甩开手，冷眼看着谢琳琅如同上一世的自己一般，痛苦地蜷缩倒地，双手扼住喉咙，发出“嗬嗬”的嘶鸣，姣好的面容迅速扭曲发青，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最终瞪着一双不甘的眼，彻底没了声息。
洞房内死寂一片，只剩喜烛燃烧的哔剥声。
谢姝胸口剧烈起伏，手抑制不住地微颤，不是怕，是狂恨得暂歇后的空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毫不犹豫地转身，扯落繁复的凤冠扔在地上，一脚踏过那绣工精美的鸳鸯，踉跄着扑向洞房的后窗。
逃！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刚跃出窗外，冰冷夜风扑面，她却一头撞进一具坚硬的胸膛。
玄色蟒纹衣料冰凉丝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与龙涎香交织的气息。
谢姝头皮一炸，骇然抬头。
月光下，那人身量极高，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冷白，薄唇殷红，一双凤眸幽深似寒潭，正似笑非笑地垂眸睨着她。
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的阴戾气压，正是权倾朝野、天子亦要避让三分的东厂督主，九千岁——裴寂！
他怎会在此处？！
裴寂的目光掠过她身后洞房大开的窗户，以及屋内隐约可见的、倒在地上的那一抹刺眼红色，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玩味。
“娘娘这是……”他开口，嗓音低沉醇厚，却带着太监特有的微哑，刮得人耳膜发痒，“刚洞房花烛，就迫不及待投怀送抱？”
谢姝心脏狂跳，背后是太子府的追兵，眼前是比太子恐怖千百倍的魔头。
电光石火间，她把心一横，非但没退，反而更贴近他微凉的胸膛，仰起脸，扯出一个苍白却绝艳的笑。
“千岁爷，”她的声音带着刚经历生死的微哑，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诱惑，“宫里都说您眼线遍布天下，无所不知。
那您可知，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裴寂眼底的玩味加深，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哦？
咱家倒是愿闻其详。”
谢姝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毁了他们，毁了所有负我、欺我、叛我之人！
千岁爷，您……可要拦我？”
裴寂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凤眸里暗流汹涌，仿佛在评估一件极有趣的新玩物。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微震，俯身凑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混合着冰冷的危险，拂过她的耳廓。
“拦你？”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内容却令人胆寒，“娘娘这般妙人，咱家怎舍得拦？”
“娘娘想借咱家的势，把这天捅个窟窿……”他冰凉的指尖缓缓下滑，掠过她纤细的脖颈，停留在她急促起伏的胸口，不轻不重地一按，感受着其下疯狂跳动的心脏，语气狎昵又残忍，“代价……可想清楚了？”
远处，太子府的喧哗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己经映亮了回廊。
谢姝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片决绝的冰冷。
她主动将柔软的身体更紧地贴向他，红唇轻启，呵气如兰：“从地狱爬回来的人，还有什么代价付不起？
只要千岁爷肯援手。”
裴寂盯着她染着血色的唇，眸色骤然一深，幽暗得如同噬人的漩涡。
他猛地揽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将人彻底箍进自己怀里，转身便没入更深的阴影之中。
“很好。”
他的低笑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残忍，“那从今夜起，娘娘的仇，归咱家管了。”
东厂督主的专属马车内，空间宽敞，陈设奢华，铺着厚厚的绒毯，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熏香袅袅，却压不住裴寂身上那强烈的存在感。
车帘落下，隔绝出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方才的惊险奔逃暂告段落，谢姝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压在冰凉的车壁上！
裴寂的手臂撑在她两侧，将她完全困于方寸之间。
他高大的身躯俯下来，俊美妖异的面容逼近，几乎鼻尖相触，温热的呼吸交织，带着龙涎香和危险的气息，完全将她笼罩。
“娘娘的投名状，咱家收了。”
他的指尖再次抚上她的脸颊，缓慢而下，如同毒蛇游走，最终停留在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冰凉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那细腻敏感的锁骨。
谢姝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牢牢箍住腰肢，动弹不得。
他低笑，嗓音喑哑惑人，却又字字冰冷，敲打在她的心上：“既是交易，便先收些利钱。
娘娘想要报仇雪恨，得以身做刃……”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气息灼热，吐出的字眼却让她如坠冰窟。
“……用这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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