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暑假终于结束，九月的晨风带着一丝初秋的凉意，吹散了夏末的闷热。
夏绯穿着熨烫一新的校服，走在去往学校的林荫道上，心情有些复杂。
既期待着摆脱暑假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和莫名的心事，又隐隐抗拒着回到按部就班的日常。
“绯绯！
这里！”
校门口，陆苒远远地就挥舞着手臂，笑容灿烂得像初升的太阳，“两周没见，想我没？”
夏绯笑着迎上去：“想想想，最想你了。”
“骗人，”陆苒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凑近她耳边低声絮叨。
夏绯口中应声，脑海里却闪过那条阴暗的巷子，江凛嘴角的血迹和他后背那道刺目的伤痕。
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
助听器配上了吗？
那些混混还有没有去找麻烦？
她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思绪抛开。
走进熟悉的教室，暑假积攒的薄灰己被打扫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新书本的墨香和少年们蓬勃的朝气。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交流着暑假见闻。
夏绯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教室，在靠窗的座位停顿了一下——那是赵既野的位置。
他还没来。
高二结束时，夏绯确实对这位成绩优异、长相清俊的班长抱有好感，那种朦胧的悸动像是初夏的梅子，青涩而诱人。
但现在，那种感觉似乎淡去了许多。
“哟，看谁呢？”
陆苒用手肘撞撞她，挤眉弄眼。
夏绯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没看谁。”
同学们陆续到齐，班主任李老师拿着花名册走进教室，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同学们，新学期好！”
李老师笑容满面地环视教室，“高三了，是最关键的一年，大家要收收心，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来……”开学第一天的例行讲话结束后，李老师话锋一转：“今天，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教室门口，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当看到那人的面容时，夏绯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忘了呼吸。
江凛。
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色校服，却穿出了与众不同的干净冷清。
他背着一个半旧的黑包，神情淡漠地站在讲台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在掠过夏绯时几乎没有停顿，仿佛从不认识她。
“哇——”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声，尤其是女生们，眼睛都亮了几分。
“新同学好帅啊！”
“气质好特别……就是看起来有点冷。”
夏绯听见后排几个女生小声议论着。
“安静！”
李老师维持秩序，然后对江凛说，“江凛同学，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江凛。”
他的声音清澈而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请多指教。”
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自我介绍。
李老师似乎也习惯了他的言简意赅，笑着点点头：“好的，欢迎江凛同学。”
她看了看教室里的空位，目光落在夏绯旁边——“江凛，你就坐那里吧，夏绯旁边。
夏绯，举下手。”
夏绯下意识地举起手，感觉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脸颊微微发烫。
江凛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步伐平稳。
他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放下书包，拿出书本，一系列动作流畅而安静，没有看她一眼。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淡淡的、类似消毒水又混合着皂角的干净气味，属于他的味道。
夏绯的心跳莫名加速，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偷偷侧目看他，他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了眉眼，侧脸线条清晰利落，嘴角的那点擦伤己经几乎看不见了。
他左耳戴着一个旧的，像是自己粘好的肤色助听器。
他真的成了她的同桌。
距离近得她都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上课……”李老师的声音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课堂。
一整节课，夏绯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感。
他听课很专注，脊背挺得笔首，偶尔低头记笔记，手指修长有力字迹清晰工整。
课间休息的铃声一响，教室立刻喧闹起来。
陆苒第一时间转过身，趴在夏绯的桌面上，眼睛亮晶晶地在她和江凛之间来回扫视，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对夏绯说：“哇——塞——”夏绯用眼神警告她别乱说话。
江凛似乎对周围的嘈杂和注视毫无所觉，只是低头看着上节课的笔记。
“夏绯，”陆苒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戏谑，“这下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好奇的同学听到。
大家都竖起耳朵，眼神暧昧地看过来。
谁都知道，上学期末，夏绯对赵既野的那点小心思几乎算是公开的秘密。
夏绯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踢了陆苒的椅子一脚：“胡说什么呢！”
“我哪有胡说？”
陆苒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某些人暑假不是还跑去小吃街‘路见不平’嘛？
这下好了，首接成同桌了！
缘分呐！”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
旁边的同学立刻好奇地追问：“什么小吃街？
什么路见不平？”
夏绯恨不得捂住陆苒的嘴。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什么事这么热闹？”
是赵既野。
他刚从办公室回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落在夏绯和她的新同桌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若是以前，夏绯看到赵既野主动过来搭话，心跳肯定会漏掉一拍。
但此刻，她只是感到一阵尴尬，生怕陆苒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陆苒果然不怕事大，笑嘻嘻地看着赵既野：“班长大人，危机感来了哦？
我们绯绯的新同桌可是又帅又酷呢！”
赵既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推了推眼镜，大方地看向江凛：“欢迎新同学。
我是班长赵既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江凛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赵既野，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依旧惜字如金：“谢谢。”
他的冷淡并没有打消大家的热情，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感。
赵既野似乎也不介意，笑了笑，转而看向夏绯，语气熟稔：“夏绯，暑假过得怎么样？
物理竞赛的笔记我整理好了，你要看吗？”
若是以前，夏绯一定会为这份特别的关注而开心。
但此刻，她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尤其是身边那道安静却无法忽视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
“哦…好啊，谢谢。”
她有些仓促地回答，下意识地瞥了江凛一眼。
他依旧低着头，仿佛对周围的对话毫无兴趣，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陆苒看看赵既野，又看看夏绯，最后目光落在冷漠的新同桌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突然凑到夏绯耳边，用气声悄悄说：“绯绯，你不对劲哦……以前班长跟你说话，你脸能红到耳朵根。
现在嘛……”她促狭地眨眨眼，“目光都在新同桌身上了嘛！
是不是不喜欢你的白月光班长啦？”
“陆苒！”
夏绯羞恼地低吼，耳朵这次是真的红透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番悄悄话其实并不算太“悄悄”，至少周围的几个人，包括赵既野，似乎都隐约听到了些什么。
赵既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略显尴尬地推了推眼镜。
而始终沉默的江凛，在这一刻，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上课预备铃响了起来，恰到好处地解救了夏绯的窘境。
“上课了上课了，快回座位！”
大家纷纷散去。
赵既野对夏绯笑了笑，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陆苒冲夏绯做了个鬼脸，才转回身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夏绯长长松了口气，感觉比跑完八百米还累。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江凛，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小小风波与他毫无关系。
但夏绯敏锐地注意到，他耳廓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泛红？
是错觉吗？
新的课本被发了下来，书页散发着崭新的油墨香。
语文老师开始讲课，声音温和而富有感染力。
夏绯努力集中精神，却总觉得身边人的存在感异常强烈。
他听课的样子很认真，偶尔会因为左耳听不清而微微侧头，眉头轻蹙。
鬼使神差地，当老师讲到重点时，夏绯将自己的笔记本轻轻向他那边挪了一点，笔记上清秀的字迹工整地排列着。
江凛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颔首，极低地说了声：“谢谢。”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片羽毛，轻轻搔过了夏绯的心尖。
她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窗外，天空湛蓝，阳光正好。
高三的第一天，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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