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在业务部待了两年，成了全公司最会"捡漏"的人。
别人嫌麻烦的小客户，她一趟趟跑工厂盯货；回款慢的老客户，她算着账期提前三天打电话提醒。
王经理常说："小林手里的客户，就像她养的花，看着不起眼，开起来比谁都旺。
"那天开季度会，老板把报表拍在桌上，脸色比会议室的空调还冷："线上订单跌了三成，再不想办法，年底大家喝西北风去！
"销售部的人低着头没人吭声。
那会儿电商刚兴起，公司里都是做惯了线下批发的老油条，谁也瞧不上隔着屏幕做生意的路数。
林薇捏着笔在笔记本上画，突然想起自己给老家寄东西时，快递员说现在年轻人都在网上买袜子，比超市便宜一半。
散会时她追上王经理："王姐，要不咱们试试开个网店？
"王经理高跟鞋顿了顿："你懂运营？
""不懂，但我可以学。
"林薇从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记着她看了半个月的电商教程笔记，"咱们有仓库有货源，比那些没实体的靠谱。
"王经理盯着她眼里的光看了会儿，突然笑了："去找财务申请预算，就说我批的。
"预算批了五千块，够买个二手电脑，再交三个月的平台押金。
林薇把仓库角落的旧办公桌拖出来，擦干净了当工作台。
白天跑客户，晚上就守在电脑前，对着教程一点点学怎么上链接、怎么写详情页。
第一个月，网店只卖出三单，还是她托李梅在老乡群里吆喝的。
有天半夜她盯着后台发呆，突然弹出条消息："这袜子起球吗？
"她手忙脚乱地回："亲，纯棉的不会起球，我自己穿了半个月了。
"怕对方不信，她跑到宿舍把自己的袜子拍了张照发过去。
对方秒回："那来十双。
"林薇激动得差点把电脑碰掉。
等订单确认时，天己经亮了，她揣着那几十块利润去早餐摊，破天荒地给自己加了个蛋。
转折点出在那个暴雨天。
有个客户买了批婴儿袜，说收到时包装湿了，非要退货。
林薇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咬咬牙说："您别退了，我再给您寄一批新的，今天就发。
"她抱着纸箱冲进雨里，拦了辆三轮车往快递点赶。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怀里的箱子却护得严严实实。
客户收到新袜子时，在评价里写了长长一段："卖家冒着大雨送货，袜子质量也好，以后就认准这家了。
"那条好评像颗石子，在小圈子里溅起了浪。
有人开始好奇这家"老板亲自送货"的店，订单慢慢多了起来。
林薇索性在店里挂了张自己的照片，背景是堆满袜子的仓库，配文："我是林薇，从农村来城里打工，保证每双袜子都亲手检查过。
"有天她正打包，王经理走过来："老板说要把网店收归市场部管。
"林薇捏着胶带的手顿了顿："为啥？
""市场部老李说你不懂专业运营，他儿子在电商公司上班，能把销量做起来。
"王经理叹了口气，"老板更信老员工。
"那天晚上，林薇坐在仓库的旧办公桌前，看着后台日渐增长的订单数，心里像塞了团棉花。
她知道老李的儿子，上次开会见过，穿潮牌戴耳机，说的术语她一个也听不懂。
可这些订单，是她一个个回复消息、一次次冒雨送货攒出来的啊。
"要不，你自己干？
"李梅突然从门口探进头，手里还拎着瓶啤酒，"我看你这店离了公司也能活。
"林薇没接话，却摸出了那张存着三万块奖金的银行卡。
这两年她又攒了些，加上网店的利润，凑凑够租个小仓库，再进一批货。
第二天她敲开王经理办公室的门："王姐，我想辞职。
"王经理正在给绿植浇水，闻言转过身："想好了？
""嗯。
"林薇把辞职报告放在桌上，"网店我带走，以后还是从公司进货，给您留十个点的利润。
"王经理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这姑娘，不仅机灵，还仗义。
"她在辞职报告上签了字，又从抽屉里拿出张名片，"这是我同学，做物流的，你找他，运费能便宜点。
"林薇的小公司开在城中村的二楼，就她和李梅两个人。
李梅辞了电子厂的工，过来帮她打包发货，嘴上抱怨"累死了"，手上的活却没停过。
她们在客厅支了张折叠床，累了就轮流躺会儿，醒了继续干活。
有次首播带货，林薇本来想照着稿子念，结果镜头一对准她，事先背好的词全忘了。
她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老板紧张了"，突然笑了："其实我不是啥老板，以前是电子厂流水线上的，后来当前台，现在自己干。
"她对着镜头讲自己怎么从山东老家来城里，怎么在仓库里啃电商教程，怎么冒雨给客户送袜子。
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赶紧用手背擦："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觉得，咱们普通人想做点事，真不容易。
"那天首播结束，后台涌进来上千个订单。
有人留言："姐姐加油，我也是农村出来的，看着你就像看到我自己。
"林薇抱着李梅哭了半天，不是因为订单多，是因为终于有人懂她这一路走得有多难。
她们连夜打包，胶带撕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像在为她们的新生活鼓掌。
三个月后，林薇在郊区租了个正经仓库，雇了三个老乡帮忙。
她站在堆得整整齐齐的货架前，看着员工们熟练地打包、贴单，突然想起刚到城里那天，张阿姨骑着三轮车带她穿过尘土飞扬的街道，她说"城里不好混"。
是啊，不好混。
可她混下来了。
傍晚时接到王经理的电话，说老板后悔了，想请她回去当电商部总监。
林薇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路灯，轻声说："王姐，谢谢您当初肯给我机会，但我想自己往前走走看。
"挂了电话，她拿起手机给妈打视频，镜头里爸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精神头足得很。
"薇薇，听说你又换地方了？
"妈举着手机转了圈，"家里的玉米快熟了，给你留着最嫩的。
""好啊。
"林薇笑着点头，眼角的泪却又下来了。
她知道，这不是终点，前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但此刻她心里踏实得很，就像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虽然普通，却能托着她一首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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