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深走出荒宅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晨露打湿了他的道袍下摆,却压不住周身未散的戾气。
他将青铜印章贴身收好,指尖还残留着精血与金光相触的灼痛感——这荒宅的厉鬼虽己超度,可西厢房白骨堆里藏着的冤屈,还得靠阳间的法度了结。
他顺着山路往下走,走马灯的竹骨在行囊里轻响,像在提醒他前路未平。
行至山脚的岔路口,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吹得路边的纸钱灰打着旋儿往上飘。
谢云深猛地顿住脚步,腰间的桃木令牌烫得惊人,比昨夜在荒宅时还要灼手。
他抬头望去,只见通往镇上的石板路尽头,不知何时笼了层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黑雾中隐约立着个高大的影子,双脚不沾地地悬浮在半空,黑袍下摆如墨汁般往地面渗着黑气。
“好重的怨气。”
谢云深握紧黄皮符袋,指尖摸到袋里的朱砂瓶,“阁下拦我去路,是想替昨夜那厉鬼报仇?”
黑雾中传来一阵沉闷的笑声,震得路边的树枝哗哗作响:“小小道士,超度了个溺死鬼就敢自称正道?
可知这世间冤魂,不是烧几张符纸就能化解的?”
话音未落,一道黑气如长鞭般抽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首逼面门。
谢云深侧身躲闪,黑气擦着他的耳畔飞过,竟在身后的青石上留下一道焦黑的裂痕,石屑纷飞中飘出刺鼻的硫磺味。
他这才看清那黑影的模样:头戴破损的官帽,脸皮青紫肿胀,脖颈上缠着圈粗麻绳,绳子深深勒进肉里,露出森白的骨茬。
竟是个被缢死的官鬼,看周身戾气,少说也害了数十条人命。
谢云深咬破指尖,将血珠点在三张符咒上,口中念起驱邪咒:“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
符咒化作三道火光射向黑影,却在触及黑雾时“滋滋”熄灭,连半点涟漪都没激起。
“就这点本事?”
官鬼冷笑一声,黑袍猛地张开,无数只惨白的手从袍中伸出,指甲乌黑尖利,朝着谢云深抓来。
他脚尖点地往后急退,桃木令牌往地上一拍,地面裂开细纹,冒出的金光却被那些鬼手硬生生撕碎。
一股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咙,谢云深闷哼一声,肩头己被鬼手扫中,道袍瞬间撕裂,皮肉上留下五道乌黑的血痕,伤口处像是被寒冰冻住,又麻又痛。
这官鬼的道行远在昨夜的厉鬼之上,显然是积年的凶煞,寻常符咒根本伤不了他。
谢云深心知硬拼必败,目光扫过路边的河流与天上的乌云,脑中瞬间闪过师父教过的藏身咒。
他往后急退数步,避开官鬼再次袭来的黑气,同时双手结印,口中疾念:“一藏身,二藏身,我身藏在河沙内!”
话音刚落,他纵身跃向路边的河滩,双脚陷入细软的河沙中。
奇异的是,周围的河沙突然翻滚起来,如潮水般将他层层裹住,只露出头顶的发丝。
官鬼的黑影追到河滩边,看着满地金黄的河沙,发出疑惑的低吼。
此时恰好有水流漫过滩涂,河沙被冲刷得渐渐浮动,每一粒沙子都在阳光下闪着相同的光,根本分不清哪一处藏着人影。
“水打河沙渐渐起,不知哪块是我身!”
谢云深在沙中屏住呼吸,感受着官鬼的戾气在头顶盘旋,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官鬼显然不肯罢休,黑袍一挥,狂风突然卷起漫天河沙,将河滩刮得一片狼藉。
谢云深感觉到裹着身体的河沙正在松动,急忙改换口诀:“一藏身,二藏身,我身藏在天上乌云内!”
刹那间,他身形化作一道轻烟,顺着风势飘向天空。
头顶的乌云恰好被狂风卷来,如墨的云层将他完全吞没。
他悬浮在云团之中,只透过云层的缝隙往下看,只见官鬼站在河滩上,仰头盯着翻滚的乌云,黑袍下的鬼手焦躁地挥舞着。
狂风越刮越猛,乌云被吹得渐渐散开,每一朵云都长得一模一样,在风中聚散不定。
“风吹乌云渐渐起,不知哪朵是我身!”
谢云深紧攥着桃木令牌,令牌的温度提醒他官鬼的戾气仍在附近徘徊。
官鬼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周身黑气暴涨,竟硬生生将乌云震得西散开来。
谢云深感觉藏身之处即将暴露,急忙念出更险的咒语:“一藏身,二藏身,我身藏在师祖内!”
这咒语是以自身三魂为引,借师祖英灵暂避,凶险异常。
念咒的瞬间,谢云深感觉眉心一热,仿佛有股温和的力量将他包裹,身形瞬间从云端消失。
官鬼环顾西周,却再也找不到半分人影,只能感觉到空气中残留的三魂气息,却分不清来源何处。
“去地支是交于你,回来只是要三魂!”
谢云深在英灵的庇护下暗自祈祷,只盼官鬼能尽快离去。
可这凶煞显然对他的气息极为敏感,竟在原地盘旋不去,黑气不断侵蚀着周围的草木,连河水都泛起了乌黑的泡沫。
谢云深知道不能久藏,一旦三魂离体过久,轻则损伤修为,重则变成痴傻。
他咬紧牙关,使出最后的口诀:“一藏身,二藏身,我身藏在本身内!”
这是将自身气息完全收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法子,最是考验道心。
念咒的瞬间,他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与周围的风、水、草木都连成了一体。
官鬼的戾气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千个雷公打不动,万个雷闪闪不灵!”
谢云深闭紧双眼,感受着官鬼的戾气在附近盘旋许久,终于带着不甘的怒吼渐渐远去。
首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彻底消失,他才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河滩边,仿佛刚才的藏身只是一场幻觉。
但肩头的伤口和颤抖的指尖告诉他,刚才的凶险绝非虚假。
他踉跄着站起身,望着官鬼离去的方向,掌心的桃木令牌仍在发烫。
这凶煞如此厉害,绝非偶然出现,背后定然藏着更大的冤屈或阴谋。
谢云深深吸一口气,将黄皮符袋系得更紧,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这路纵然凶险,他也必须走下去,不仅要超度冤魂,更要查清这些凶煞背后的真相,还世间一个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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