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下，两河口的浪花翻滚得更急了。
赵洪霞看了眼自己沾满泥浆的塑料凉鞋，犹豫了下，走到河边，将一只脚伸进浑浊的水流里轻轻晃动，试图洗去鞋上的污泥。
李向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紧地抓着渔网，目光死死锁住那抹半蹲在水边的倩影。
他几乎要出声提醒，却又生生忍住——此刻贸然喊叫，只会显得他居心叵测。
好在赵洪霞只是简单地冲洗鞋子，水流虽急，但她站的位置还算稳固，并未发生意外。
她洗得很快，似乎也觉得在这样的大水边不太安全，站起身甩了甩脚上的水珠，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
“哎！
快看！
水里头有只羊娃子！”
一个眼尖的村民指着河边不远处的漂浮物大喊。
李向阳心头猛地一沉！
来了！
赵洪霞闻声立刻转头望去。
果然，浑浊的浪涛中，一只约莫十几斤重的小羊羔正无助地挣扎着，眼看就要冲过她所在的位置，卷入两河交汇处的漩涡。
“哎呀！
还活着！”
赵洪霞惊呼一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俯身，左手撑住岸边一块半埋在泥里的青黑色大石头，整个上半身探出去，伸长右臂去够那只惊恐的小羊。
就在她的手快要抓住羊羔耳朵的刹那！
“哗啦！”
那块支撑着她重量、底部早己被暗流掏空的石头，此刻承受不住压力，猛地向河中塌落下去！
连带着撑在上面的赵洪霞，瞬间失去了支撑点！
“啊——咕嘟……”一声短促的惊呼被巨大的水声吞没。
赵洪霞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洪水猛地卷了进去！
很快就被冲出去三西米，只剩下散乱的黑发在浑浊的水中沉浮。
“洪霞！”
“霞霞！”
岸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快速冲向岸边！
早己蓄势待发的李向阳一个半转身，手臂猛地一挥，那张沾满鱼腥的撒网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迎着翻滚的浪头，兜向赵洪霞沉浮的位置！
“哗！”
渔网入水，立马绷紧！
“罩住了！
罩住了！”
岸上的人大喊。
李向阳死死攥住网绳，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拉着。
浑浊的水下，网兜果然裹住了一个挣扎的人形物体，连同那只小羊羔一起，被他拖向了河边。
眼看离岸边只有几步之遥，几个汉子己经伸出手准备拽人了……突然，意外发生了！
那渔网终究是捕鱼的，兜鱼还行，捞人的话，并不怎么好用。
在水中巨大的冲击力和赵洪霞本能的挣扎下，李向阳手中的网绳猛地一松！
只见赵洪霞的身体竟然从网中滑脱了出去，被洪流再次卷出两米开外！
“嗷嚎！
瞎了！”
“洪霞！”
“霞娃子啊！”
岸上瞬间响起一片混乱和绝望的叫声。
“操！”
李向阳瞪着赤红的双目，突然之间似乎失去了理智般，一把扯下蓑衣，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奔涌咆哮的洪水之中！
略带凉意的河水让他一个激灵，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卷的东倒西歪，但救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挣扎着伸出手，朝着赵洪霞的方向扑去。
翻滚溅起的洪水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凭感觉判断位置，猛地一抓！
入手处却不是预想中的手臂，而是湿滑的布料！
“刺啦——”一声撕裂的脆响，李向阳只觉手上一轻，定睛一看，自己抓住的竟是赵洪霞身上的“的确良”衬衫！
轻薄的布料根本无法承受体重和水流的推拽，撕裂开来！
在岸边无数道惊愕的目光下，赵洪霞半边白皙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暴露在了浑浊的水流中。
她惊恐地尖叫一声，挣扎得更厉害了。
然而，正是这意外的一扯，虽然撕破了衣服，却也让李向阳获得了宝贵的着力点！
他借着这一拽的力量，身体猛地前冲，另一只手死死地钳住了赵洪霞的胳膊！
“抓住我！”
李向阳在她耳边大吼一声。
岸上的人也反应了过来！
因为网绳还套在李向阳的小臂上，几人合力拽着此前拉扯到了河边的渔网。
“拉！
快拉啊！”
岸上的人齐声呐喊。
万幸的是，水流虽急，毕竟离岸边不远，不过一米六、七的深度，加上有几个人拼死拖拽，两人终于被有惊无险地拉回了浅水区。
再回到岸上，李向阳放开了死死抱住的赵洪霞，两人都狼狈不堪地摔倒在了泥泞的河滩上。
“咳咳咳……”赵洪霞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了呛进去的浑水。
此时的她己经浑身湿透，破碎的衣衫勉强遮掩着身体，脸上分不清是河水、雨水还是泪水，满是惊恐和羞耻。
几个围观的妇女，七手八脚地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她，一边安慰着，一边半搀半架地拥着她，匆匆地离开了这个让她难堪至极的地方。
李向阳瘫在泥水里，大口喘着粗气。
缓了好一会儿，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脱力得厉害。
这时，两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一个是同村一起长大的黑蛋儿，另一个是本家的小叔李茂胜。
上岸的时候李向阳看了一眼，拉扯渔网和绳子的，就有他们两个。
另外一个，竟然是之前因为他偷看人家洗澡，被追上门骂的王寡妇！
想到紧要关头，连王寡妇都愿意放下成见，伸手拉一把，这让他心里满是感动！
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李向阳的目光扫过岸上那堆用柳枝穿着、依旧鲜活蹦跳的大鱼。
他默默走过去，也不管身上还在滴水，弯腰挑大的捡起两条塞到黑蛋儿手里：“兄弟，谢了！”
黑蛋儿看着沉甸甸的鱼，挠了挠头，没说话，接了过去。
他又拎起两条递给李茂胜：“小爹，辛苦你了！”
李茂胜看着鱼，又看了看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侄子，嘴唇动了动，默默接下了。
最后，李向阳的目光落在王寡妇身上。
他再次挑大的捡起一条草鱼一条白鲢，走到了她面前。
王寡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着。
“嫂子！
刚才多谢您搭手！”
李向阳微微躬身，语气诚恳，“还有……小时候不懂事，借这个机会给您赔个不是！
对不住！”
说完，他把鱼往前一递。
王寡妇愣住了。
周围还没散去的村民也愣住了。
谁都没想到，这个“流光锤子”，会在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陈年丑事，还这么郑重地道歉。
王寡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度有些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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